王熙鳳不是蠢人,她瞬間便懂了。她的眼中爆發(fā)出了一陣混雜著興奮與敬畏的灼熱光芒!她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還要年輕許多的少年,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他那顆心中所裝著的究竟是何等波瀾壯闊的江山!
她以為他會憤怒,他會不安,他會因為圣上對賈家的“恩寵”而生出哪怕一絲的動搖??伤麤]有。他只是將這一切都當(dāng)作一盤更大棋局之上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小插曲。他的目光永遠(yuǎn)只看著那最終的勝利。
她對著他深深一揖。這一揖不再是為了求生為了交易,這一揖是心悅誠服。是一個真正的精于算計者,在見到了一個能將整個天下都當(dāng)作棋盤來布局的真正戰(zhàn)略家之后,所生出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敬畏。
“民婦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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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當(dāng)王熙鳳退出書房去處理那工地上依舊繁雜的事務(wù)之時,林乾卻依舊靜靜立在那面巨大的輿圖之前。他知道圣上這道旨意看似是給了賈家一個天大的恩寵,可實際上這道旨意真正的用意卻并非如此。
這是天子在敲打他,也是天子在考驗他。更是天子在用最為帝王心術(shù)的方式來告訴他——林乾你的刀太快了,朕需要一塊能讓你不至于鋒利到傷及自身乃至于傷及朕躬的磨刀石。而賈家這塊早已被他踩在腳下碾得幾近粉碎的頑石,便是最好的磨刀石。
“你,也看出來了嗎?”一個溫潤如玉的聲音自身后響起。
太子不知何時已悄然立在了他的身后。他的眼中帶著幾分屬于年輕人的不解與憤懣?!案富仕麨楹我绱??我們明明已經(jīng)……”
“殿下,”林乾沒有回頭只是淡淡打斷了他的話,“為君者掌天下之權(quán)柄行天下之大道,其心中所思所慮非你我為臣者可以隨意揣度?!?
這是為臣的本分。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zhuǎn),那聲音卻又帶上了幾分屬于“道友”的平等坦誠:“可若以棋道論之,圣上此舉非但不是一步偏袒舊臣的昏招,反而是一步足以奠定勝局的絕世妙手?!?
“哦?”太子的眼中露出了巨大的興趣。
林乾伸出手,從那棋盒之中拈起了一枚黑色的棋子,輕輕地放在了那代表著京城的“天元”之位。
“這,是賈家。是那座即將耗盡他們最后一點(diǎn)血脈來建造的省親別墅。它看似風(fēng)光無限占據(jù)了這盤棋最是耀眼的位置,可實際上它卻是一枚死子?!?
“因為它沒有任何根基。它的所有榮耀都來自于圣上一時的恩寵,這恩寵隨時都可以被收回。而一旦恩寵不再它便會轟然倒塌摔得粉身碎骨?!?
他又拈起一枚白子放在了那代表著通州工地的“邊角”之位?!岸覀冊谶@里。我們遠(yuǎn)離了那天元之位的虛名與浮華,我們在這里修船閘通漕運(yùn)練新軍整吏治。我們做的每一件事都看似微不足道,可每一件事都在為這艘即將遠(yuǎn)航的帝國大船增添著最是堅實的龍骨。我們在打造‘根基’?!?
“殿下,”他轉(zhuǎn)過身看著太子那雙因他的話而變得越來越亮的眼睛,“您說當(dāng)那棋局終了之時,是那占據(jù)了天元之位的孤零零的死子能笑到最后?還是我們這從邊角開始步步為營,最終將那整個棋盤的實地都牢牢掌控在手的白子,能贏得這整片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