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一夜未曾合眼。
今日休沐,昨夜他卻也沒有回來。
王熙鳳緩緩地坐起了身。她的臉上,沒有半分,屬于棄婦的憔悴與怨懟。只有一種,在看盡了所有荒唐之后,大夢初醒的、絕對的平靜。
“平兒?!?
她的聲音很靜。
早已在門外,守了一夜,哭腫了雙眼的平兒連忙推門而入。
“奶奶……”
“打水,我要沐浴?!蓖跷貘P沒有看她,她只是走到了那面巨大的、能將她整個(gè)人都照進(jìn)去的穿衣鏡前,靜靜地看著鏡中那個(gè)陌生的自己。
“用那套,西域進(jìn)貢的‘百花露’?!?
“再者,將我妝臺(tái)之上,所有最是名貴最是艷麗的脂粉,都給我一一擺出來?!?
平兒怔住了。
她看著自家奶奶那張平靜得有些可怕的臉,心中,涌起了一股巨大的、不祥的預(yù)感。她以為王熙鳳要尋短見。
“奶奶!您……您可千萬,別想不開??!”她“噗通”一聲,跪了下來,死死地抱住了王熙鳳的腿,“您若是走了,我們……我們可怎么辦啊!”
王熙鳳緩緩地低下頭,看著腳下這個(gè)忠心耿耿的丫頭。
她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絲真正的溫情。
她伸出手,輕輕地?fù)崃藫崞絻旱陌l(fā)頂。
“傻丫頭,”她的聲音,很柔,“我不是要死。我是,要去活。”
“活成另一副,你們從未見過的……模樣?!?
一個(gè)時(shí)辰之后。
當(dāng)王熙鳳,再次出現(xiàn)在鏡子之前時(shí),平兒只覺得,自己快要無法呼吸。
鏡子里的不是人。
是一尊,用最是濃烈的色彩最是決絕的筆觸所描繪出的復(fù)仇女神。
她穿著一身,她嫁入賈府十?dāng)?shù)年,從未穿過的、繡著大朵大朵金線牡丹的、華麗到近乎囂張的宮裝。
那衣料,是進(jìn)貢的云錦。
那繁復(fù)的、層層疊疊的裙擺拖曳在地,像一片流動(dòng)的紅色的海。
她的頭上,戴著一整套,赤金點(diǎn)翠的頭面。
她看著鏡中,那個(gè)被她親手創(chuàng)造出來的、華美得,令人心驚的“怪物”。
她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個(gè)滿意的笑容。
“走吧?!?
“該去,與這紅塵,做一場告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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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枝巷,是一條藏在京城繁華的肌膚之下,一條充滿了市井煙火氣的、溫暖的血管。這里的屋子,不高,不深,透著一種屬于尋常人家的、安逸的溫馨。
賈璉正是在這樣一間,他用私房錢,偷偷置辦下的、小小的院落里,找到了他,已經(jīng)失落了多日的、屬于男人的天堂。
尤二姐,正穿著一身半舊的、水紅色的家常衣裳,眉眼含笑地,為他斟著酒。
她的身旁還坐著她那個(gè)更為年輕,也更為妖嬈的妹妹,尤三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