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瀟的雨聲,終被春雷的第一聲悶響所取代。
冰封的護(hù)城河,裂開了第一道縫隙。蟄伏了一整個冬日的京城,仿佛被這聲春雷喚醒,在一夜之間,活了過來。茶館酒肆,人聲鼎沸;街頭巷尾,車馬喧囂。而這所有躁動的源頭,都指向一個地方——城南的貢院。
三年一屆的春闈,到了。
然而,在這場即將決定帝國未來數(shù)十年氣運(yùn)的盛典前夜,真正的風(fēng)暴,卻是在一處外人無法窺探的深宅高院之內(nèi),悄然醞含。
忠順王府,一間平日里絕不待客的密室。
室內(nèi)的地龍燒得極旺,空氣中卻彌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冰冷的壓抑。當(dāng)朝天子元啟帝的胞弟,手握京營部分兵權(quán)的忠順王,正親自為他對面落座之人,斟上一杯武夷山的大紅袍。
那人,正是禮部侍郎,此次會試的主考官之一,趙文謙。
“侍郎,”忠順王將那杯熱茶推了過去,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明日,便是會試了。這盤棋,你準(zhǔn)備得,如何了?”
趙文謙那張一向顯得有些刻薄的臉上,此刻卻掛著一種大功告成前的、智珠在握的從容。他沒有碰那杯茶,而是微微欠身,聲音里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得意。
“回王爺?shù)脑挘瑲⒕忠讯?,只待君來?!?
他從懷中,取出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素箋,恭敬地呈上。那上面,并非完整的考題,只寫著幾個關(guān)鍵詞。
“北疆軍馬、川鹽入楚、沿海屯田、江南織造?!?
忠順王掃了一眼,那雙與元啟帝有幾分相似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贊許的冷光:“都是些陳年舊賬,爛在了六部衙門的故紙堆里。尋常書生,怕是連聽都未曾聽過?!?
“王爺圣明。”趙文謙的嘴角,勾起一抹陰冷的弧度,“下官出的,不是經(jīng)義,是天塹。這每一道題,都看似是務(wù)實(shí)之策,實(shí)則,是絕殺之局。”
他指著那“北疆軍馬”四字,解釋道:“此題,若要答得周全,不僅需通曉《兵部職方司》的軍馬調(diào)度,更要熟知《戶部度支司》的草料開銷,二者卷宗,皆為機(jī)要,尋常人看上一頁,便可按通敵之罪論處。那林乾若答得上來,便是自證其罪,私窺部院機(jī)密;若答不上來,他那‘國士’之名,便是個天大的笑話?!?
他又指向那“川鹽入楚”:“此中關(guān)隘之繁,稅制之亂,便是戶部專司此務(wù)的老吏,也要翻上三天的舊檔才能理清。他一個十五歲的少年,縱有天縱之才,又能理出什么頭緒?不過是些想當(dāng)然的空談罷了?!?
“至于這屯田與織造,”趙文謙的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快意,“更是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的死結(jié)。他若敢于獻(xiàn)策,便必然會觸及某些人的利益。他若是不敢,便坐實(shí)了他空有虛名,不識民生疾苦。無論他怎么答,怎么寫,都是錯!”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那份自得,幾乎要從話語中溢出:“下官要的,不是讓他名落孫山。那般,反倒顯得我等刻意打壓,落了下乘。”
“下官要的,是讓他將文章做得花團(tuán)錦簇,讓他自以為得計(jì),讓他將所有的才情都揮灑于紙上。然后,由本官,親筆在他的卷子上,批下八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