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那一聲自稱“本宮”,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了一枚千斤巨石,余波蕩漾,久久不息。它像一道無形的界碑,將林乾與在場的所有人,清晰地劃分在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里。
太子的目光在林乾身上停留了片刻,那是一種包含了審視、贊許與期待的復雜眼神,最終,他微微頷首,朗聲道:“新法關乎國本,林公子好生督辦。若有難處,可隨時入宮,到東宮尋孤?!?
“孤”之一字,再無疑義。
這已不是暗示,而是赤裸裸的招攬與庇護。
林乾心中巨浪翻涌,面上卻依舊保持著滴水不漏的恭敬,他躬身一揖,聲音沉穩(wěn):“臣遵命。恭送殿下?!?
太子不再多,轉身帶著一眾隨從,在一片屏息的寂靜中,從容離去。直至那明黃色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工地的盡頭,那股無形的、屬于皇室的威壓才緩緩散去,所有緊繃的神經(jīng)才得以松弛。
“呼——”
劉師傅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只覺得后背已是一片冰涼的冷汗。他看向林乾,那眼神,已經(jīng)不能用簡單的敬佩來形容,那是一種近乎仰望神明般的崇拜與敬畏。他嘴唇翕動了半天,最終卻只化作了一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虔誠的深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而周圍的工匠們,在短暫的死寂后,爆發(fā)出了前所未有的、山呼海嘯般的熱情!
“干活!都打起精神來!給林公子干活,給太子爺干活!”
“這可是太子爺都親口夸贊的新法!咱們能參與其中,是祖墳上冒青煙了!”
他們的干勁,不再僅僅是為了那份工分與肉湯,更增添了一份足以光耀門楣的榮耀與自豪。人心,在這一刻,被徹底凝聚成了鐵板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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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的車駕,如同長了翅膀,將南城工地的見聞,以最快的速度,傳遍了京城上流社會的每一個角落。
消息傳到榮國府時,王熙鳳正對鏡自憐,看著手背上那片被燙傷的紅痕,心中依舊充滿了不甘與怨毒。當平兒將這個消息氣喘吁吁地帶進來時,她臉上的最后一絲血色,也徹底褪盡了。
儲君親臨。
東宮為援。
這八個字,如同一道最終的判決,將她心中所有翻盤的妄念,都擊得粉碎。她無力地揮了揮手,示意平兒退下,一個人呆呆地坐在鏡前。鏡中那張一向艷光四射的臉,此刻看上去,竟有了一絲說不出的憔悴與蒼老。
賈母的佛堂內(nèi),青煙裊裊。老太太聽完鴛鴦的回報,那雙捻動佛珠的手,只是微微一頓,隨即又恢復了緩慢而沉重的節(jié)奏,仿佛早已料到。她閉著眼,半晌,才吐出一句意味不明的話:
“也罷……由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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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乾回到綴錦樓時,已是日暮時分。
他推開門,黛玉正坐在燈下,手中捧著一本書,卻顯然沒有看進去,一雙清亮的眸子不時地望向門口,充滿了擔憂。見到林乾的身影,她立刻放下書,快步迎了上來。
“兄長,你回來了?!彼男∈?,習慣性地抓住了他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