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南京城還籠罩在灰色的晨霧與宵禁的死寂中。沈知意換上一身便于行動的深藍色布衫,頭發(fā)利落地盤起,將云紋鑰的臨摹圖仔細收在貼身內袋。老刀選了三個最精干的手下,一行人如同融入晨霧的幽靈,悄然從雜貨鋪后院離開,向著紫金山方向潛行。
臨行前,沈知意最后回望了一眼小屋的窗戶。徐硯深靠在窗邊,對她微微頷首,那目光沉重如鐵,寫滿了無聲的囑托。杜清晏站在稍后,臉色因擔憂而顯得更加蒼白,但他什么也沒說,只是將一個小小的錦囊塞進她手里,低聲道:“艾草和朱砂,老法子,或許能避一避山間的陰穢之氣?!彼闹讣獗鶝?,帶著未盡之。沈知意握緊錦囊,用力點了點頭,將兩人的身影深深印在心里,轉身沒入巷弄的陰影。
紫金山巍峨的輪廓在晨曦中逐漸清晰。作為南京的天然屏障和風景勝地,即便在戰(zhàn)時,山上仍有稀疏的游人香客,這為他們的探查提供了一定掩護。老刀對地形極為熟悉,帶著他們避開主要道路和可能的崗哨,從側面的野徑上山。
越往深處走,林木愈發(fā)幽深,前朝觀測臺的殘垣斷壁在荒草藤蔓間若隱若現(xiàn)。沈知意對照著腦中的地圖和眼前的景象,仔細分辨。母親信中的“星隕之處”范圍依然模糊,這一片區(qū)域包含了廢棄的觀測臺主體、幾個附屬的偏殿遺址以及散落各處的觀星儀器基座。
“分頭查看,注意隱蔽,以鳥鳴為號,發(fā)現(xiàn)異常立刻撤回。”老刀簡潔地吩咐手下。幾人分散開來,在殘垣斷壁和茂密林間悄無聲息地搜索。
沈知意沿著一條被荒草淹沒的石板小徑,走向一處半塌的拱形門洞。這里看起來像是一個小型觀測室的入口。她深吸一口氣,踏了進去。
室內光線昏暗,充滿灰塵和霉味。破碎的磚石瓦礫散落一地,昔日的精密儀器早已不知所蹤,只留下一些固定它們的石座。墻壁上隱約可見模糊的天文星圖壁畫,但因年代久遠和破壞,難以辨認。
她仔細查看每一處石座,撫過墻壁上每一道刻痕,尋找可能與“云紋鑰”或“心火”相關的線索。時間一點點流逝,除了歲月的滄桑,一無所獲。
難道推斷錯了?還是地點有偏差?
就在她準備退出,去與其他地方匯合時,腳下忽然被一塊松動的石板絆了一下。她踉蹌一步,手扶住墻壁。就在手掌觸及墻面冰冷巖石的瞬間,她感到貼身收藏的云紋鑰臨摹圖似乎微微發(fā)燙,不,更準確地說,是她自己掌心傳來一陣極其微弱的、熟悉的溫熱感,就像之前觸碰銅匣時一樣!
她心中一震,立刻凝神靜氣,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掌心與墻壁的接觸點。那溫熱感并非來自圖紙,而是源自她自身,仿佛在與這面古老的墻壁產生某種難以喻的共鳴。她嘗試著移動手掌,當移動到某處刻著模糊星座圖案的位置時,那股溫熱感明顯增強了。
是這里!
她強壓住激動,仔細觀察那塊石壁。星座圖案早已殘缺,但在圖案中心,有一個不易察覺的、拇指大小的凹孔,形狀……與她手中的云紋鑰柄部輪廓極為相似!
“星隕之處”找到了!這里就是關鍵!
她正想招呼老刀,外面忽然傳來一聲短促而尖銳的鳥鳴——這是他們約定的危險信號!
沈知意心頭一緊,立刻閃身躲到一處傾倒的石碑后面,屏住呼吸。
片刻后,雜亂的腳步聲和人語聲由遠及近,進入了這片遺址區(qū)域。來者說的竟是日語,夾雜著幾句中文。
“……確定是在這一帶嗎?陳先生給的線索不會錯吧?”一個有些油滑的中文男聲問道。
“陳桑的指示非常明確,‘星圖之眼’就在這片遺址中。仔細找,任何不尋常的痕跡都不要放過!”一個帶著口音的日語命令道。
陳先生?陳桑?是陳景瀾!他果然派了人在這里!而且他們也在找“星圖之眼”,這很可能就是“定魂珠”藏匿點的代稱!
沈知意的心跳如擂鼓。她透過石碑的縫隙向外窺視,看到大約七八個人,其中兩個穿著日軍的土黃色軍服,其余都是便裝,但動作干練,顯然是新月會的人。他們正在遺址間粗暴地翻找、敲打。
她必須立刻離開,把這個發(fā)現(xiàn)帶回去。她小心翼翼地挪動身體,試圖從觀測室另一側的破口離開。
就在她即將成功脫身時,腳下不慎踩到了一塊松動的瓦礫。
“咔噠。”
一聲輕響在寂靜的廢墟中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