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朔州城內(nèi)除了巡邏士兵的腳步聲和遠處城頭隱約的火光,一片死寂。然而,在這寂靜之下,暗流洶涌。
節(jié)度使府邸,書房內(nèi)燈火通明。
張啟隆并未安寢,他面前攤開著朔州城防圖,手指無意識地在上面劃動,眉頭緊鎖。
他在權衡,在等待。
等待蕭煜徹底撐不住向他低頭,或者等待京城傳來更明確的、可以讓他徹底擺脫干系的旨意。
蘇澈帶回來的那點糧食,雖然暫時穩(wěn)住了部分軍心,但在他看來,不過是垂死掙扎,反而更顯露出蕭煜一方已是強弩之末。
就在這時,書房外傳來一陣壓抑的騷動和急促的腳步聲,他的心腹管家連滾爬爬地沖了進來,臉色煞白,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恐:“大……大人!靖……靖親王……他……他來了!”
張啟隆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錯愕:“蕭煜?他來了?帶了多少人?”他第一反應是蕭煜要狗急跳墻,武力奪權。
“就……就帶了那個蘇先生,還有……還有不到十名親衛(wèi)……”管家咽了口唾沫,“但是……王爺他……他穿著蟠龍金甲!”
蟠龍金甲?!
張啟隆瞳孔驟縮,霍然起身!那套金甲的意義非同小可!它代表著大胤親王的無上權威,是皇權在地方的象征!蕭煜在此刻,以此等裝束前來,絕非簡單的拜訪或乞求!
他來不及細想,連忙整理衣冠,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快步迎出書房。
剛走到前院,張啟隆的腳步便是一頓。
月光與廊下燈籠的光暈交織下,一道身影卓然而立。
正是蕭煜!他身披那套華麗而沉重的蟠龍金甲,金色的甲葉在光下流淌著冷冽的光澤,映襯著他蒼白卻依舊棱角分明的面容。
雖然他身形因傷病不如往日挺拔,右臂也微微垂著,但那股久居上位、不怒自威的氣勢,卻在金甲的襯托下,被放大到了極致!仿佛他并非重傷被困的親王,而是即將出征、巡視疆土的無上主宰!
蘇澈穿著一身干凈的青色布衣,安靜地站在蕭煜側后方半步的位置,神色平靜,目光卻清亮銳利,仿佛能洞察人心。而他們身后,八名玄甲親衛(wèi)如同鐵鑄的雕像,沉默矗立,冰冷的殺氣彌漫開來,讓整個前院的溫度都似乎下降了幾分。
張啟隆只覺得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幾乎讓他窒息。他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悸,臉上堆起慣常的、帶著幾分諂媚的笑容,快步上前躬身行禮:“下官不知王爺駕到,有失遠迎,恕罪恕罪!王爺傷勢未愈,深夜蒞臨,不知有何要事?
若需吩咐,派人傳喚一聲便是,何勞王爺親動大駕?”
蕭煜沒有叫他起身,目光平靜地落在他身上,那目光并不兇狠,卻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仿佛在看一件沒有生命的物品。他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帶著金鐵般的質感:
“張大人,本王聽聞,城中糧草將盡,將士們已開始以稀粥麩皮果腹,傷兵營更是連米湯都難以為繼??捎写耸??”
張啟隆心中一凜,連忙道:“王爺明鑒!非是下官不肯撥付糧草,實在是……實在是府庫空虛,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下官已是竭盡全力,多方籌措,奈何……”
“府庫空虛?”蕭煜打斷了他,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冰冷的弧度,“那為何本王聽聞,城中王記、李記等數(shù)家糧商,庫中存糧堆積如山,卻閉門謝客,聲稱家中亦無余糧?
張大人身為朔州父母官,守土有責,安撫軍民更是分內(nèi)之事,難道就任由此等囤積居奇、動搖軍心之舉發(fā)生嗎?”
他的話語如同鞭子,一下下抽在張啟隆心上。
張啟隆額頭開始冒汗,他沒想到蕭煜對城內(nèi)情況掌握得如此清楚!
“這……王爺,那些商賈……背景復雜,下官也是投鼠忌器啊!若是強行征調,恐引發(fā)民變,屆時內(nèi)外交困,朔州危矣!”張啟隆試圖將責任推給-->>“背景復雜”和可能引發(fā)的“民變”。
“民變?”蕭煜仿佛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輕笑一聲,那笑聲卻讓張啟隆遍體生寒,“守城將士在前方浴血奮戰(zhàn),保的是他們的身家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