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的血腥鏖戰(zhàn),如同巨大的磨盤,碾碎了無數(shù)生命,也淬煉著剩余守軍的意志。
夜幕降臨,賀蘭鷹終于鳴金收兵,丟下了城下近千具尸體和哀嚎的傷兵,黑色的潮水暫時退去,只留下被鮮血浸透、殘肢斷臂堆積的焦土。
城墻之上,疲憊的士兵們靠著垛口喘息,許多人連抬手擦拭臉上血污的力氣都沒有。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到化不開的血腥味、火油味和金汁的惡臭。傷兵的呻吟聲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清晰刺耳。
蕭煜依舊站在城樓指揮的位置,身形在火把搖曳的光影中顯得有些單薄,臉色比黃昏時更加蒼白,但他拄著劍站在那里,就如同定海神針。
只有離得最近的沈追能看到,王爺扶劍的手,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額角不斷滲出細密的冷汗,顯然是在強忍著肩傷帶來的劇痛和身體的極度疲憊。
“統(tǒng)計傷亡,搶修城防,補充箭矢滾木。斥候放出十里,警惕夜襲。
輪換休息,但不許卸甲。
”蕭煜的聲音沙啞,卻依舊穩(wěn)定地傳達著命令。
他深知,賀蘭鷹絕不會給他們太多喘息之機。
沈追領(lǐng)命而去。蕭煜這才微微晃了一下,蘇澈一直留意著他,立刻上前一步,不動聲色地扶住他的手臂。
“你必須休息?!碧K澈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傷口需要換藥,你也需要進食和睡眠。否則,不等賀蘭鷹破城,你自己就先倒下了?!?
蕭煜側(cè)頭看了他一眼,沒有反駁。他知道蘇澈說的是事實。在蘇澈的攙扶下,他緩慢地走下城樓,回到了臨時設(shè)在靠近北門一處相對堅固宅院內(nèi)的指揮所。
指揮所內(nèi)同樣氣氛緊張,文書、傳令兵穿梭不息。蕭煜簡單吃了些東西,便靠在臨時搬來的榻上,由蘇澈為他檢查肩頭的傷口。
解開紗布,蘇澈的眉頭立刻皺緊了。
雖然傷口沒有再次崩裂,但長時間的站立、精神高度緊張以及不可避免的顛簸,讓創(chuàng)面周圍的肌肉再次出現(xiàn)了紅腫和發(fā)熱的跡象,這是炎癥反復的征兆。
“發(fā)炎了。
”蘇澈語氣沉重,快速用煮沸放涼的鹽水為他清洗傷口,重新敷上搗碎的藥草,“你必須減少在城頭站立的時間,盡量避免劇烈活動?!?
蕭煜閉著眼,任由他動作,半晌才低聲道:“城不能不上?!?
簡單的五個字,道盡了他的責任與無奈。他是朔州城的精神象征,他若不在,軍心必亂。
蘇澈沉默地為他包扎好,他知道勸不動。他只能盡自己所能,用更好的藥材,更精心的護理,來支撐住這個男人傷痕累累的身體。
“傷兵營情況如何?”蕭煜忽然問。
蘇澈手上動作一頓,眼中掠過一絲疲憊與痛惜:“很不好。
重傷員太多,藥材消耗很快,尤其是止血和消炎的。而且……很多傷勢按照現(xiàn)在的條件,能做的有限,只能看他們自己的造化。
”他親眼目睹了太多年輕生命的消逝,那種無力感比身體的疲憊更折磨人。
蕭煜睜開眼,看著他:“盡力即可。你已救了很多人?!?
他的肯定讓蘇澈心中一暖,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喧嘩!
“王爺!王爺!賀蘭部夜襲!南門方向!”一名傳令兵氣喘吁吁地沖進來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