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鴉站的夜晚并不寧靜。風(fēng)聲在斷壁殘垣間穿梭，發(fā)出尖銳的嗚咽，仿佛無數(shù)看不見的鴉群在暗處爭吵。空氣中彌漫著塵土、潮濕巖石和遠處傳來的、若有若無的硫磺與朽木混合的怪異氣味。

林奇所在的觀察小組營地，位于驛站廢墟相對完整的一角，格倫法師布置的防護法陣散發(fā)著微不可察的淡藍色光暈，將令人不安的低語般的風(fēng)聲和那怪味隔絕在外。但法陣無法屏蔽那種源自靈魂層面的壓抑感。

篝火旁，眾人沉默地進食。連一向話多的加爾文今晚也沒有過來“騷擾”，諾頓家族的營地那邊異常安靜，只有哨兵持著火把來回走動的身影，在扭曲的墻壁上投下晃動的影子。

“從明天起，就真正踏入‘無聲區(qū)’了?！眲P拉低聲打破沉默，手中拿著一塊探測水晶，水晶內(nèi)部的光芒流轉(zhuǎn)有些滯澀，“這里的魔力環(huán)境已經(jīng)開始紊亂，常規(guī)探測法術(shù)精度下降至少三成?！?

“諾頓家的先遣隊提前幾天就到了這里，”阿卡如同融入陰影的聲音響起，他剛剛完成對周圍地形的快速偵察，“他們在驛站地下發(fā)現(xiàn)了一個天然石室，進行了加固，儲存了部分額外物資，也布置了更強的防護。羅伯特·諾頓和幾個核心成員今晚就在下面?！?

“地下？”莉娜皺眉，“在這種地方……地下往往更危險?！?

“但他們需要確保某些東西的安全，或者進行不想讓我們知道的密談?！被艨瞬潦弥鴦︿h，眼神銳利。

林奇望向諾頓營地中央那頂最大的、有重兵把守的帳篷，帳篷后方有一個被厚帆布遮蓋的入口，通往地下。“他們比我們更了解這里，至少表面如此。我們按自己的節(jié)奏準(zhǔn)備，提高警惕即可。艾爾薇法師，入夜后，麻煩在營地周圍布下‘自然之耳’和‘荊棘警示’。”

精靈混血法師艾爾薇點點頭，手指輕彈，幾顆微光種子無聲落入周圍地面。

夜深了，但林奇毫無睡意。他盤膝坐在自己的鋪位旁，意識沉入靈魂深處。心光如同一團溫暖而穩(wěn)定的火焰，在識海中燃燒。自從靠近裂魂峽谷，他就能感覺到心光的躍動頻率發(fā)生了一種微妙的變化，仿佛在與遠方某種宏大、混亂卻又隱含著一絲奇異韻律的“存在”產(chǎn)生著極遙遠的共鳴。那不是親切的共鳴，更像是兩種性質(zhì)迥異的力量在互相感知、試探。

同時，沉寂在他靈魂深處的鑰匙碎片，也似乎被這環(huán)境擾動，散發(fā)出一絲幾不可察的、帶著古老氣息的微涼波動。這波動與峽谷深處傳來的那種混亂意志截然不同，更偏向于一種沉靜、穩(wěn)固的“秩序”感，只是此刻顯得極其微弱。

“你也感覺到了嗎？”小櫻的聲音在身旁響起。她也沒有睡，豎瞳在黑暗中微微發(fā)光，如同兩顆熔金的寶石。

“嗯。很混亂，但混亂深處……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呼喚’，或者說，在‘吸引’一切靠近它的能量和意志?！绷制姹犻_眼，低聲道。

“是痛苦?！毙训穆曇魩е唤z奇異的共鳴，仿佛她體內(nèi)的龍魂也在躁動，“我能‘聽’到……很多破碎的、充滿痛苦和不甘的‘聲音’，像是死去的靈魂，又像是被撕裂的大地本身在哀嚎。裂魂峽谷……這個名字或許不是隨便起的?！?

就在兩人低聲交談時，營地邊緣，艾爾薇布下的一顆“荊棘警示”種子，突然傳來一陣微弱但清晰的刺痛感——不是物理觸碰，而是某種陰冷的、帶著惡意的能量拂過。

幾乎同時，營地外圍，諾頓家哨兵的方向，傳來一聲短促的驚叫和兵刃出鞘的聲音，但立刻又沉寂下去，只剩下更加急促的腳步聲和壓低的呼喝。

觀察小組所有人瞬間進入戒備狀態(tài)?；艨撕桶⒖ㄈ缤C豹般悄無聲息地移動到營地邊緣陰影中。林奇和小櫻站起身，心光與龍炎的力量在體內(nèi)流轉(zhuǎn)。

格倫法師迅速檢查防護法陣：“法陣完好，沒有受到攻擊。那股能量……一閃即逝，像是某種……沒有實質(zhì)的窺探?！?

幾分鐘后，羅伯特·諾頓帶著兩名護衛(wèi)，面色凝重地快步走了過來。他手中提著一盞特制的、光芒穩(wěn)定的魔法提燈。

“林奇組長，你們這邊沒事吧？”羅伯特開門見山，目光掃過嚴(yán)陣以待的觀察小組。

“一切正常。發(fā)生了什么事？”林奇問。

“一個哨兵報告，看到營地外不遠處的亂石堆后，有‘蒼白的人影’一閃而過，他出聲警告，隨即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和眩暈，差點摔倒。周圍其他哨兵趕過去，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但那個哨兵堅稱自己看到了，而且……”羅伯特頓了頓，“他說那人影沒有臉，身體像是半透明的煙霧?！?

“幽靈？還是幻象？”凱拉上前一步。

“不清楚。這鬼地方，什么怪事都有可能發(fā)生。”羅伯特眉頭緊鎖，“先遣隊之前也報告過類似的現(xiàn)象，但都沒有實質(zhì)接觸。今晚這個……感覺更近，也更‘清晰’。我已經(jīng)加派了雙崗，并啟動了營地外圍的驅(qū)邪火炬。提醒你們也小心，入夜后，盡量不要離開防護法陣范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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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頓了一下，看著林奇：“另外，我必須提醒你，林奇組長。進入無聲區(qū)后，任何脫離大隊、獨自行動的行為都極其危險，不僅是對你們自身，也可能將不可預(yù)知的危險引向整個隊伍。希望你們能嚴(yán)格遵守紀(jì)律。”

“我們明白?！绷制纥c頭。

羅伯特沒再多說，帶著護衛(wèi)匆匆返回自己的營地。很快，諾頓營地那邊亮起了更多火炬，空氣中彌漫開一種燃燒特殊香料的味道，帶著辛辣的凈化氣息。

“沒有臉的蒼白人影……”莉娜有些不安地抱住手臂，“聽起來像是地縛靈或者怨念殘影。但如果只是自然形成的靈體，為什么先遣隊和今晚的哨兵都會看到？而且是在不同時間？”

“或許不是自然形成的?！备駛惙◣熌碇殻傲鸦陯{谷如果真是古代戰(zhàn)場，或者發(fā)生過大規(guī)模災(zāi)難、儀式失敗的地方，積累的負面能量和破碎意識可能形成一種……類似‘環(huán)境記憶’或‘集體噩夢’的領(lǐng)域。在這種領(lǐng)域里，特定條件下，過去的片段可能會顯化，甚至與現(xiàn)世產(chǎn)生輕微互動?！?

“集體噩夢……”林奇咀嚼著這個詞，心中那種被混亂意志包裹的感覺更清晰了。

后半夜再無異常。但所有人都沒能睡踏實，空氣中那股無形的壓力和有規(guī)律的、仿佛大地心跳般的低沉脈動（或許是風(fēng)聲，或許不是），讓人心神不寧。

天剛蒙蒙亮，隊伍便拔營出發(fā)。今天的氣氛與之前截然不同。諾頓家的士兵們?nèi)蔽溲b，神情緊繃，行進間保持著更緊密的隊形，斥候放出的距離也縮短了。連那些馱獸都顯得有些焦躁不安，需要士兵用力牽引。

道路已經(jīng)完全消失，腳下是崎嶇不平的碎石坡和干裂的泥土。植被變得稀疏而怪異，多是些低矮、扭曲、顏色發(fā)黑的灌木，偶爾能看到一兩株長得像骷髏手臂的枯樹。天空是鉛灰色的，見不到太陽，光線黯淡而均勻，讓人失去方向感。

最詭異的是聲-->>音。并非絕對的寂靜，而是所有的聲音都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棉絮——腳步聲、馱獸的響鼻、盔甲摩擦聲，都變得沉悶、失真。而風(fēng)聲、遠處隱約的落石聲，則被放大、扭曲，聽起來像是嗚咽、竊笑或低語，不斷挑動著人的神經(j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