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到了中午。
陸鳴安正坐在床上用午膳,剛吃完最后一口,一身黑衣的裴玄來到嵐溪閣。
裴玄身后還跟著一個年輕侍衛(wèi),手上捧著一摞盒子。
陸鳴安趕緊要起身行禮,卻被裴玄攔住。
裴玄微微抬手:“你傷勢未愈,好生歇著,不必起來。”
陸鳴安微笑點頭,“謝……夫君關(guān)懷?!?
這個稱呼第一次從口中出來,對于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大婚的陸鳴安來說還真有點不適應。
作為裴靖同父異母的兄長,裴玄的長相還更俊朗幾分,臉部輪廓也更加硬挺,薄唇輕抿,形成一道鋒利的直線。
劍眉星目,眼眸比普通人似乎要更黑一些,像匯聚的墨色,殺伐果決的狠厲藏匿其中,自帶一股生人勿進的壓迫感。
僅僅以玄色發(fā)帶束發(fā)。束腰勁裝更顯出寬肩窄腰的好身材。隨著抬起手臂的動作,衣服下的肩頸肌肉微微撐起流暢的線條。
就這么大馬金刀地坐在一旁,氣勢渾然天成。
當真是文臣相、武將身,不愧是大昭國最年輕的中郎將。
裴玄一揮手,身后的侍衛(wèi)便將幾個盒子放在桌上一一打開。有銀兩、珠寶,還有一些名貴藥材。
陸鳴安眸光微閃:“這些也太貴重了……”
裴玄眸光冷淡,眼眸深處藏著不著痕跡的打量和審視:“你救了我,這些東西算不得什么。”
陸鳴安微微垂眸:“其實夫君武藝高強,就算沒有我也定然不會出事。我看著是救了夫君,但實際上也就只是關(guān)心則亂,沒給夫君添亂就不錯了?!?
裴玄不置可否,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你我之前從未見過,你當時又如何在第一時間認出我?”
陸鳴安微微一笑,從容應對:“我雖沒見過夫君真人,但房中掛著夫君的畫像。想來是名師大作,與夫君不差分毫。我看了三年畫像,哪怕之前從不曾見過,也是能一眼認出來的?!?
她這話也是事實,就是剛剛從原身記憶中得知,原身房中確實掛著裴玄的畫像,是裴玄祖母的意思。
裴玄挑了挑眉,也不知道有沒有信了陸鳴安的說辭。
“大夫說你傷勢不輕,須得臥床休養(yǎng)一段時日。我從北境帶回來些珍稀藥材,剛好能用上,祖母大壽前你應當能大好。”
“多謝夫君費心。”陸鳴安掛著淺笑的臉上挑不出任何破綻。
裴玄沉默下來,不再語。
房間里一時安靜下來。
陸鳴安不知現(xiàn)在裴玄是什么情況,不說話卻也沒有離去。
她眼睫輕顫,最后像是下定某種決心一般,再度抬眼看向裴玄說:“夫君,我知曉以我的身份本配不上你,當初也只是為了給你沖喜?,F(xiàn)如今你回來,若是想與我和離,我自是沒有意見?!?
裴玄漆黑如墨的眼眸靜靜注視著陸鳴安,瞳孔中映著后者清秀的臉:“你為何覺得我會想同你和離?”
陸鳴安平靜地與裴玄對視:“不是這么覺得,是分析這種可能。我們從未有過接觸,外面?zhèn)髂闶鞘葰⒊尚?,我雖是不信,但也料想一個自小征戰(zhàn)沙場的十八歲中郎將,年少成名當是桀驁不馴,未必愿意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
一聲“中郎將”代替了“夫君”,便是陸鳴安要和裴玄談判的前兆。
只一個照面,陸鳴安便看出裴玄并非如傳中那般,是遇事只知武力解決的頭腦簡單之輩。
面對聰明人,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更合適。
裴玄凌厲的唇角微微上揚:“還分析出什么?”
陸鳴安深吸一口氣:“還有一種可能,中郎將深謀遠慮,看事情不只看表面,娶妻也不著重出身,當看品性內(nèi)在。再者,鎮(zhèn)北王府已經(jīng)是封無可封的權(quán)貴,你又手握北境重兵,上頭那位未必還愿意看到你找一位身份相當?shù)拿T貴女。我這小小縣丞之女才不容易引起各方忌憚?!?
裴玄似笑非笑:“你的父親已經(jīng)升為知縣,可不是縣丞了。”
陸鳴安微微皺眉,她剛剛幾乎是冒著大不韙說了那么多,而裴玄的關(guān)注點竟然只在原身父親的官職上?
一時間陸鳴安完全拿不準裴玄到底在想什么。
只是話頭已開,陸鳴安為達目的也只能繼續(xù)說下去。
“我雖然沒有足夠勢大的娘家,但也算有些優(yōu)點。我有自知之明,不會自討沒趣強求夫妻恩愛。日后你要納妾填房,我都可以幫你張羅,你我面上和睦足矣。再者,我不算多聰明,但也不是個蠢笨的,你往后若有任何事需要我做,能力范圍之內(nèi),只要不違背為人的道德底線,我都配合?!?
裴玄神色不變,“聽你這么說,你我之間倒不像是夫妻相處,更像是合作關(guān)系。”
陸鳴安反問:“合作關(guān)系不好么?夫妻關(guān)系容易受到感情影響而有波動,但合作關(guān)系不一樣,只要我們一直是利益共同體,那這種關(guān)系就能長期穩(wěn)固。也不用擔心被背叛。”
裴玄沉默不語,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一下下緩緩敲著桌面。
現(xiàn)在眼前的陸鳴安跟他之前通過京城的眼線了解到的完全不一樣。
當年他根本就沒有受傷危在旦夕,不過是用來迷惑敵人的手段。卻沒想到消息傳到京城,家里竟然就把他婚事定了,還直接將人娶進門。
他知道時已經(jīng)來不及阻止,只能讓京城的人查清楚對方的情況。每次從京城傳來的消息也會偶爾提及他這位妻子又做了什么糊涂事。
三年來,裴玄已經(jīng)在所有消息中拼湊出了他這位妻子的大體情況。
貪慕虛榮,自私自利,囂張跋扈,幾乎完全沒有一點可取之處。
原本裴玄是打算回京后就直接和離,亦會在錢財上給足補償??傊粫屵@個女人繼續(xù)打著他的旗號招搖過市。
回京路上的遇刺在意料之中,他早有應對,但陸鳴安的出現(xiàn)卻在意料之外。
再加上之前聽到陸鳴安和裴錦繡的一番談話,以及剛剛的這一番“合作論”,讓裴玄暫時打消了和離的心思。
這一番話足以證明陸鳴安頭腦聰明有籌謀,是個很“識時務”的人。
并且有一點陸鳴安說得很對,皇帝不會希望他的妻子有著與鎮(zhèn)北王府旗鼓相當?shù)募沂馈?
裴玄不認為是自己的線報有誤,唯一的解釋就是之前的陸鳴安一直在偽裝。用那副貪慕虛榮的嘴臉來降低他人的算計之心,在他不在京中這三年好保全自身。
一個聰慧有頭腦而且識時務還出身不高的妻子,正是目前最合適他的。
但既然是合作關(guān)系,那自然得“有來有往”。
裴玄抬起眼眸:“你要什么?”
聽到這個問題,陸鳴安的心就放下了一半。
陸鳴安還沒真正-->>接觸過原身的父親,但從原身的記憶中,她能判斷出對方和自己上一世的父親是同一類人。
她接著道:“料想中郎將也稍微了解我家中情況。左右你現(xiàn)在又沒有喜歡的女子,我可以暫時占著正妻的位置。五年,不,三年,三年后我們就和離,屆時我也能做好在父親面前自保的準備,不至于又被他當做升官的籌碼交易出去?!?
陸鳴安要留在王府,不光是為了積累資本保證將來和離后能在原身父親手下掙個自由。
她更清楚,光憑借她一個人的力量,很難扳倒一個工部侍郎,從二品的大員。而且還有一個即將三元及第且為鎮(zhèn)北王私生子的裴靖!
既然老天讓她重生成裴玄的妻子,那她為何不能利用裴玄甚至鎮(zhèn)北王府的權(quán)勢?
裴玄玩味地笑了笑:“外面?zhèn)魑沂菤⑸褶D(zhuǎn)世,性情暴戾,心狠手辣,你當真一點不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