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眨眼間，他再次凝實，五指握攏成爪朝著玄離的脖頸擰去。

一道銀光突兀刺入天尊的余光。

“噗呲！”

他的半截小臂掉落，痊愈的術(shù)法在此刻盡數(shù)失效。

天尊滿目愕然，看向鎮(zhèn)淵獸上的身影。

鵝黃衣裙迎風(fēng)獵獵，她面容雪白，霉斑似的污染痕跡生長在肌膚下，從脖頸一路蔓延到臉龐。

“咔擦。”

又是一大把晶核碎裂，大量屬于污染物的精神力灌入身體，迅速侵蝕這副人類身軀。

楚悠的視野如同覆上一層血霧，看什么都不真切。

甚至沒時間回頭看一眼玄離，她手里銀刀再次揮出，直奔徹底撕碎天尊神魂而去。

銜云海轟然翻涌。

楚悠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重創(chuàng)他，揮出第二刀后，整個人似紙鳶斜飛出去。

大黃及時趕到，穩(wěn)穩(wěn)接住了她。

兩道身影在上方再次交手。

楚悠伏在大黃身上，咳出一大口血，努力仰頭向上看。這次隱隱是玄離占據(jù)上風(fēng)，但能看出來，他也是強弩之末。

無論是她還是玄離，都難以支撐太久。

她摸到手環(huán)，指尖顫抖，最后一捧晶核掉在大黃背上。

“嗚吼——”大黃感應(yīng)到什么，發(fā)出哀鳴。

楚悠沒有遲疑，將所有用力捏碎，晶核碎屑隨風(fēng)飄遠。

污染的痕跡在白皙臉龐上數(shù)倍擴散，她努力維系著理智，精神力似泄閘而出。

上方戰(zhàn)局里，天尊的身形停滯了極短的一瞬，被某種無形之力強行按在原地。

只有極短的一瞬。

偏偏就是這么一瞬，一只手扼住他的脖頸，血劍完全穿過神魂的本源。

面前的青年如同修羅，滿身煞氣。在他身后，翻涌的黑云積壓，正在醞釀一場飛升雷劫。

天尊被釘死在原處，恍恍惚惚間，只剩一個念頭——

敗了？

敗給了個后輩，和一個異世之人。

渙散的視線拼命凝實，他拼著最后一點余力，攥住刺入神魂的劍。

“不能……不能殺我！你渡不過這飛升雷劫，唯有我，我與天道抗?fàn)幦f年，已然要成功，只差一點助力！我是你的先祖，你助我……助我飛升上九重天，屆時我將復(fù)活族人，連同你在內(nèi)……還有、還有你的母親！”

玄離的肩微微聳動，唇邊溢出笑聲。

他抬起眼，面容蒼白至極，也是強弩之末，卻滿是戲謔笑意。

“我何時說過要飛升？”

生他的人，給他下禁制，恨他的人，給他下血咒。

活在這世上的每分每刻，他感受最多的便是痛意。

玄離垂下眼，遙遙望向下方的鎮(zhèn)淵獸，看它背上的鵝黃身影。

他無牽無掛，在這世上唯一留戀的唯有她。

蒼白肌膚下，逐漸浮現(xiàn)晦澀難明的殷紅紋路。使之遠望去，像布滿鮮紅裂紋的雪白瓷器。

“你想取我的命，”他瞥了眼正在醞釀的雷劫，“它也想?！?

“可我不喜成人之美?！?

天尊的雙眼驀然圓睜，驚駭暴怒之下目眥盡裂：“不、不——！！你怎能用此等禁術(shù)……瘋了，瘋了！一身修為、靈脈你竟舍得！你如此，我蒼黎族血脈將斷——”

玄離嗤笑一聲。

血脈斷絕，與他何干？

靈力傾注入血劍，驀然炸開。

天尊最后只看清了那雙漠然無波的紫眸，以及被天光撕開的夜幕。

天光刺目，他已記不清，多久沒有見過人世間的日光。

*

海面罡風(fēng)呼嘯，楚悠伏在大黃背上，意識在無盡下墜。

名字……來歷……親友……

愛人……

屬于人類的情感正在淡去。

大黃落在地面上，扭頭輕輕含住她的衣角，將人小心放在地上。

龐然兇獸化作熟悉的黃犬模樣，黑豆般的眼睛含淚，用鼻頭不斷拱楚悠的臉頰。

“嗚嚶……”

哀哀的低鳴喚回了一點楚悠的神智。

恍恍惚惚間，她看見一道玄色身影持劍而來，袍角與劍被血浸透，自他身后，淅淅瀝瀝落了滿地殷紅。

那把令修者聞風(fēng)喪膽的劍被隨意丟棄。

他單膝跪在她面前，伸手環(huán)住她的肩，讓她能靠坐在懷中。

透過玄離的眼睛，楚悠看見了自己如今的樣子。

面龐上深深淺淺暈開霉斑似的污染痕跡，驚悚又怪誕。

玄離的手微微顫著，撫過她的臉龐。

楚悠拼盡最后一絲、-->>搖搖欲墜的理智，握住他的手。喉嚨的肌肉已經(jīng)僵硬，發(fā)出古怪含糊的聲音：“殺了……我……”

在某一剎那，她看見昔日死去的隊友從白光中走來。

他們輕輕握住她的手，或撫摸她的臉龐。

在這一刻，楚悠一直以來所背負的罪孽感淡去了。

沒有任何一個生活在末世的人，愿意成為污染物。他們心甘情愿死在她的刀下。

如今，她也愿意死在愛人劍下。

一只滾燙的手掌反握住她，拽回她最后一點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