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會不盼望著他們早點死,趕緊死——每每深夜夢魘,都是計劃著如何讓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在這世界上,彼時他一定會特別興奮激動。
然而等他們真的去世的那一刻,他卻連一點竊喜的感覺都沒有。
關(guān)于他父親中風成植物人這件事,后來魏赴洲發(fā)達了,就一直把他放在三甲醫(yī)院的vip病房住著,花了大價錢給他治病,請了一個最好的護工,自己則隔兩三個月過來看他一回。
他居然沒有放棄治療——他也常常感到詫異,他怎么會對這個男人心存善念。
他日復一日地養(yǎng)他到如今,魏見山?jīng)]有清醒過。魏赴洲就這樣騙自己,把一個植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地禁錮在床上多年,也算是對他最大的懲罰。
他似乎自己都忘了,他原本是希望他醒過來。
也許等他醒來的那天,魏見山會露出含淚的表情,驚詫于這個從小被他虐待的兒子居然會救他。那時的他是否會有一點愧疚,一點感動,激發(fā)出他對父子情深的良知呢?
說到底,魏赴洲還是渴望被愛。
一聲機器聲響,把魏赴洲拉回現(xiàn)實,他從漫長的過往中回過神來,身形在正午的陽光照耀下變得格外落寞,單薄得像一片一吹就散的枯葉,連個支撐點都沒有。
他坐在床邊看了幾分鐘,一句話都沒說,起身走出病房。仿若無事地在醫(yī)生引導下簽了好多文書,一滴眼淚未掉,神色安寧,在外人看來好似沒有感情。
其他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病人交頭接耳地調(diào)侃他是個冷情冷血的后輩,誰要做了他父母這一生算是倒大霉,聲音大得有些都能傳進他耳朵里。
魏赴洲全當沒聽見。
他直接聯(lián)系了殯儀館,連夜叫人把尸體拖走了。火化后,抱著一個骨灰盒回家,關(guān)談月跟在他身后,全程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fā)出來的陰森氣息。她一路都沒怎么敢和他說話,實在覺得太冷寂,就哪壺不開提哪壺地問他還辦不辦葬禮。
“葬禮?”魏赴洲冷笑一聲,鋒利地剜了她一眼,“那可真是便宜他了。誰敢來參加他的葬禮,這老東西這輩子惡事做盡,一個朋友也沒有,難不成我還要因此祭奠他么?”
“……”
關(guān)談月突然知道自己說錯了話,立刻閉嘴。
魏赴洲定定地看著她,眼神復雜,突然把他與他父親的往事全說給她聽。
人總要找一個發(fā)泄的出口,他盡管那樣冷漠地說著,好像在講別人的故事,可既然沒有在他死時痛痛快快發(fā)泄一場,那就總要把憋住的感情都說出來,才能排解心中苦悶。
關(guān)談月以前了解一點,這回聽他說得詳細,才知道他那些年過的日子比自己想象的還要難,簡直不堪回首。
這也是他第一次對她敞開心扉,敢把這些事告訴她。放以前,魏赴洲絕對不會提這些,因為他覺得這些會讓她瞧不起。
那些年,她對他態(tài)度冷淡,認定了他就是個該死的窮光蛋,會把一切丑惡的定義強加在他身上。
可現(xiàn)在,魏赴洲不知道為什么,只想同她說。
關(guān)談月沒再嫌棄他,相反,她居然對他生出了一絲心疼,打心眼里同情起這個男人來。然而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大小姐說出的安慰話到底不痛不癢,她很有自知之明,干脆抱了抱他,用一只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后背。
像在哄小孩。
“都過去了?!彼f。
魏赴洲其實不太喜歡自己這個樣子,暴露一覽無余得脆弱在她面前。然而他實在是貪戀這樣的溫存,終是舍不得推開,把下巴又往關(guān)談月的脖頸里掖了掖,回手將她也摟在懷里。
那晚,二人回到家中,早早躺下,魏赴洲心里揣事,睡不安穩(wěn),抱著她才穩(wěn)穩(wěn)睡去。關(guān)談月想不通自己為什么沒生出排斥心理,雖然她很不喜歡被人抱著睡的感覺,因為那樣太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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