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城。
鳳儀宮。
小佛堂。
掌事姑姑壓低聲音,附在皇后耳邊回稟:“娘娘,陛下已暗中派人將鳳儀宮上下,除了老奴之外的所有宮女公公都拘在偏殿,正逐一審問?!?
“眼下鳳儀宮不許進(jìn)亦不許出,內(nèi)外隔絕。陛下行事極為隱秘迅速,怕是連如今協(xié)理宮務(wù)的賢妃、純妃二人都未曾察覺分毫。至于遠(yuǎn)在皇陵的秦王殿下……恐怕更是無從知曉?!?
“娘娘,眼下這般情形,可該如何是好?總得設(shè)法給秦王殿下遞個消息才是……”
檀香裊裊,如霧繚繞。
皇后一身素衣跪在蒲團(tuán)上,聽聞?wù)剖鹿霉玫脑?,指間捻動的沉香木念珠驀地一頓。
旋即緩緩抬眼,望向佛龕上慈悲垂目的觀音,聲音輕得像一陣拂面而過的風(fēng)。
“遞消息?”
“你方才不也說了,如今的鳳儀宮,不許進(jìn)亦不許出,怕是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如何遞?又要遞什么消息……”
“終歸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可陛下這番動作……”掌事姑姑憂色更濃,話音里滿是焦灼,“說到底,還是沖著秦王殿下啊?!?
“娘娘,咱們難道就真的……眼睜睜看著殿下陷入險境嗎?”
皇后不再仰望那慈悲而疏離的觀音,緩緩闔上雙眸,指尖的沉香木念珠重新勻勻轉(zhuǎn)動。
“本宮明白,這些年本宮忙于宮務(wù)、打理六宮,真正在他身邊噓寒問暖、悉心照拂的人是你。他算是你看著長大的,你心疼、著急、為他思慮周全,本宮都懂?!?
“可本宮,早已在竭盡全力為他謀一條生路了?!?
“該叮囑的,也早已叮囑過?!?
“但他終究沒聽進(jìn)去……偏要差人,自以為隱秘地前來求見?!?
“這宮城唯一的主人是陛下。即便陛下信重本宮,未令影衛(wèi)時刻緊盯鳳儀宮,可這宮里處處是眼睛?!?
“藏不住,也瞞不住的。”
“他這些年太過順?biāo)?,前朝有承恩公府為他打點周全,后宮又有本宮穩(wěn)坐中宮。他一路走來,未曾真正見過風(fēng)浪,難免心高氣傲,以為世間萬事皆會如他所愿,以為所有珍貴之物,遲早都會落進(jìn)他的掌心?!?
“忽然遭此重挫,一時難以自持,尚在情理之中?!?
話音至此,皇后緩緩轉(zhuǎn)過頭,目光落在掌事姑姑臉上,繼續(xù)道:“可你呢?”
“在本宮身邊數(shù)十載,這后宮里的人心叵測、機(jī)關(guān)算盡,你哪一樣不曾見過?哪一樁不曾經(jīng)過?”
皇后語氣并不嚴(yán)厲,甚至稱得上平淡,卻讓掌事姑姑不由自主地渾身發(fā)冷。
“為何還要自作主張,幫他安排人進(jìn)宮,冒險來見本宮?”
“那句‘陵陰濕冷,兒臣日夜思母,望乞垂憐’,也是你教他說的吧?!?
掌事姑姑渾身一顫,再也支撐不住,“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哽咽:“娘娘恕罪……老奴,老奴只是……實在心疼殿下啊……”
“他何曾……何曾吃過這樣的苦,受過這樣的罪……”
“他本該是這天下最耀眼、最尊貴的天之驕子啊……”
“心疼?”皇后聲音輕飄飄的反問:“他是本宮身上掉下來的肉,本宮的心……難道就是石頭做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