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
燭火幽微,在秦王臉上投下晃動的影,明暗交錯間,平白添了幾分難以說的陰鷙與詭譎。
窗外正是春光爛漫的時節(jié),皇陵里的草木也逢春而發(fā),綻出一片姹紫嫣紅。
可這間屋子,卻像被一道無形的屏障隔絕在外,半分春意也透不進來,只余下一片凝滯的、近乎死寂的沉冷。
秦王手中攥著一封信箋,目光逐字掃過,臉色越來越沉,到最后幾乎扭曲得如同要吃人一般。
這模樣,與月前那個溫文矜貴、從容不迫的秦王,判若兩人。
“砰”的一聲,秦王將信箋重重拍在案上。
他死死盯著跪在眼前的人影,咬牙切齒問道:“你究竟見沒見到本王的母后!”
跪在地上的人將頭埋得更低:“屬下無能?!?
“皇后娘娘身邊的嬤嬤隔著宮門傳話,說娘娘正奉旨幽居思過,若無陛下親諭,任何人不得探視,亦不得踏出宮門半步……因此,未能允準屬下入內(nèi)?!?
“王爺方才所閱的信箋,便是那位嬤嬤代皇后娘娘轉(zhuǎn)交的。嬤嬤道……娘娘所有思量,皆在信中,懇請王爺……體恤娘娘苦心,務(wù)必遵從?!?
秦王喉間溢出一聲低低的冷笑。
體恤苦心?
務(wù)必遵從?
真是……荒唐可笑。
不過月余之前,他還是大乾朝最尊貴的嫡皇子,是離東宮最近、最炙手可熱的人選,門庭若市,擁躉如云。
而如今呢?
他是凄凄慘慘守著皇陵的可憐蟲!
空頂著皇子名號,實則……與階下囚無異!
他體恤母后的苦心,可又有誰來體恤他的不易!
明明還有朝中官員、還有承恩公府的部分子弟未曾放棄,仍在為他攥住那一線曙光。
為何最該鼎力支持他的母后卻先一步松了手?
竟還在信中勸他安分守陵,說什么……待父皇冊立太子后,再為他求個恩典,離京做個閑散王爺……
可笑!
可笑至極!
母后是父皇的發(fā)妻,是朝野稱頌的賢后啊!
只要她愿意,定然可以為他籌謀布局,助他掙脫這困局。
難道就因他一念之差,將成景淮攬入麾下,
就因成老太爺血濺金殿死了……
就因成景淮與裴桑枝有舊怨,此事牽涉到榮國公府……
他便要認命,去做什么……閑散王爺?
他是犯了什么不可饒恕的大錯了嗎?
他沒有。
他謹小慎微這么多年,從未有過半分差池……
憑什么落得如此下場!
“本王囑咐你的那些話……你可都一字不漏地帶給了母后?”秦王不死心道。
他不信。
不信母后當真如此絕情。
跪地之人道:“屬下說了?!?
“可鳳儀宮的掌事姑姑回話說……娘娘讓轉(zhuǎn)告王爺……”
“她說……她已是廢后之身?!?
秦王忽然低低笑了起來。
笑聲起初只是幾聲短促的咳笑,而后越來越長、越來越響,久久未絕。
正途走不通……
那就莫怪他,去走那歧路了!
只要殊途同歸,便是好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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