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人向來沒什么度量,一輩子順風順水,更沒那份“成人之美”的慷慨。但所幸,還沒小到睚眥必報的地步,一塊匾額總還是容得下的。
況且,這匾額是公主殿下生前親眼看著掛上的,是這院中她目光所及之處的舊物。
公主殿下容得下,他便容得下!
清風拂過,裴駙馬覺額角發(fā)癢,-->>抬手拈下,是一片翠綠的細葉,不偏不倚,恰似在無聲應和他方才的心緒。
驀然間,一股酸楚直沖鼻腔與眼眶,視野悄然朦朧了一片。
又一個故人要去了……
若公主殿下在九泉之下見了成二,會不會問他一句。而成二,會不會憑著先來后到,在來世占盡先機。
“祖父?!?
裴桑枝趨前低聲,目光避開了裴駙馬微紅的眼眶:“宮里頭傳來消息,成老太爺向陛下面呈奏疏,由御史大夫蔣大人在殿上代為宣讀。讀至最后……話音未落,成老太爺已經(jīng)一頭撞向殿柱,血濺金殿,當場……殞命。”
“殿中與成老太爺交好的幾位大人當即出聲聲援,懇請陛下徹查奏疏所陳之事。陛下已當場應允,并立即于殿中詰問秦王,現(xiàn)更已派人火速宣召所有涉案人員入宮。”
“料想日暮之前,此事便會周全處置。所有可能損及大長公主殿下聲譽的論,皆不會流傳擴散?!?
裴駙馬幽幽一嘆,聲音輕得像自自語:“他倒是……選了個好法子,死得這般干凈利落,壯烈無比?!?
話音落下時,那片翠綠的新葉自他指尖悄然滑落。姿態(tài)了無牽掛,仿佛在與這人間,做一場干干凈凈的告別。
裴桑枝語聲沉靜:“或許,于成老太爺而,是求仁得仁,死得其所。”
裴駙馬坦然的用袖口拭去淚痕,轉(zhuǎn)而問道:“他那兩個不成器又專干齷齪勾當?shù)奶O(jiān)孫兒何在?”
“他都慷慨赴死了,沒道理那兩個禍害還留在這世上喘氣?!?
裴桑枝直白道:“在向秦王遞送拜帖前,成老太爺已命人將成景翊勒死,并偽作其畏罪自縊。而后在秦王府內(nèi),他親自用匕首,割斷了成景淮的喉嚨,了結了對方?!?
她接手了成老太爺特地整頓好的人手與勢力。
要探知成府這些事,自然會輕松許多。
裴駙馬微微頷首:“既然他完成了承諾,你便不要辜負他。族中那些行事清白、為人安分的成氏子弟,你當庇護他們數(shù)年安穩(wěn)。”
裴桑枝:“孫女兒明白的。”
……
那廂,成府早已亂作一團。
成尚書與夫人推開房門后,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駭人景象。
成景翊不知已在房梁上懸了多久,面容灰白如紙,一截腫脹發(fā)紫的舌頭從唇間耷拉出來,雙目緊閉,了無生氣。
他的整個身軀硬邦邦地垂著,全身的重量都系于頸間那根麻繩,脖頸被拉扯得異樣細長,下巴與頭顱不自然地歪向一側(cè),形成一個詭異的弧度。
成夫人雙腿一軟,險些癱倒在地。
她顫抖著手指著那微微晃動的身影,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成尚書強自鎮(zhèn)定,上前兩步想要看個仔細,卻聞得一股濃烈的穢物惡臭撲面而來。
是人死之后大小便失禁留下的氣味,混雜著死亡特有的腐敗氣息。
一陣穿堂風自窗外掠過,帶動梁上繩索發(fā)出細微的“嘎吱”聲。
成夫人終于哭出聲來,凄厲的哀嚎聲驚動了府中上下。
還不等他們有所動作,宮里的禁軍便奉命而至
不由分說地將竹樓里伺候的護衛(wèi),府醫(yī)盡數(shù)押下,連一直追在禁軍身后問東問西的成尚書,也一并被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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