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腔劇烈起伏,每一次吸氣都像是吞咽著刀片,割得肺腑生疼,可氧氣依舊稀薄得可怕,仿佛有雙無形的手扼著他的脖頸,越收越緊。
忽然,一道低沉的男聲在耳畔炸開,像生銹的鐵門被強行推開,尖銳,刺激著秦榷脆弱的神經。
“他不要你了?!?
“秦榷,你就是禍害?!?
“你不應該幸福,你殺死你的母親?!?
“來陪我們吧,秦榷,來向你的母親道歉,來請求她的原諒……”
清晰的聲音一句跟著一句,帶著淬了冰的嫌惡,裹著黏膩的惡意纏上脖頸。
秦榷下意識地往后退去,卻硬生生撞在墻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你就是一個禍害,現在要去禍害宋鄴了?!?
“阿寶?!?
尖銳的聲音里多出一句溫暖地呼喊。
聞,秦榷猛地抬頭,昏暗中似乎站著一道高大的人影,輪廓與記憶里父親的模樣重疊,卻模糊得辨不清五官,只有那雙“眼睛”,像兩團深不見底的寒潭,死死盯著他,帶著不加掩飾的憎恨。而他的身邊,站著一個溫婉的女人,女人穿著碎花裙子,懷里抱著一個可愛的嬰兒。
“阿寶,為什么要騙人?”
相比起來男人的厲聲怒罵,女人聲音溫婉,帶著諄諄教誨,“阿寶,媽媽教過你,不能欺騙人的。阿寶是好孩子,好孩子怎么能欺騙別人的情感呢?”
秦榷囁嚅著雙唇,想要告訴他的母親他沒有,卻怎么也發(fā)不出聲音。
“秦榷,你真讓我們失望,你不是說要來找我們嗎?你不是說要向你母親賠罪嗎?”
高大的人影緩緩逼近,聲音越來越近,幾乎貼在他的耳廓,帶著刺骨的涼意,“你這樣的東西,本就不該存在。”
秦榷渾身發(fā)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卻發(fā)不出半點聲音。他搖頭,想要尋求母親的幫助,而女人只是站著,輕輕地拍著懷里的小孩,眉眼里都是失望。
秦榷想后退,后背卻已抵到墻的盡頭,退無可退。人影的氣息越來越濃,像是混著墓土的陰冷,壓得他喘不過氣。
“我沒有……”
秦榷望著女人,他呢喃著,“我沒有媽媽,我真的沒有,你不是說讓我照顧我好自己嗎?我照顧好了,我成年了!而且,而且我還找到了伴侶,你會喜歡他的,會喜歡他的,他只喜歡我呢……媽媽,我沒有騙人,是他們接近我的,我只是沒有拒絕,我沒有……”
說到最后,秦榷將頭緊緊埋在自己的腿里。他瞪著眼睛,手緊緊抱著自己的雙腿,蝸居在墻角落,嘴里不停的呢喃著,
“我不想你死在別人的手里,媽媽……”
秦榷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呼吸越發(fā)急促,母親失望帶來的情緒宛若澎湃的海水,極欲將秦榷拍死在岸邊,亦卷入海水里溺死他。他雙手死死抓著褲子,張大的嘴巴里只能發(fā)出破碎的嗚咽,像是瀕死的野獸在絕望中掙扎著。
“叮鈴鈴——”
手機鈴聲在房間里炸響,像是光驅散了昏暗,一切如海水退潮般消一切如海水退潮般消隱。
窒息感驟然褪去,纏在四肢的冰冷氣息化作虛無。再睜開時,房間里依舊只有他一人,那幾道人影、那淬毒的聲音、失望的眼神,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他胸腔里翻涌的恐懼與絕望,在昏暗里無邊無際地蔓延。
手機鈴聲在秦榷的茫然里停止,卻在不消片刻,又再次響起。
秦榷卸了力,看向昏暗房間里唯一的光源。
大約是一分鐘,也或許僅僅幾秒,秦榷朝光源處挪了挪,下床,撿起了電話。他看了看手機上的備注,一個“1”,他的心理醫(yī)生。
隨即,他接通電話。
“秦榷,你現在在哪里?”
“在家?!?
對面似乎聽出不對勁來,開口,“又看到你父母了?”
秦榷并沒有隱瞞的意思,“嗯,說了一些亂七八糟的話。”
“你想的想法是?”
心理醫(yī)生繼續(xù)詢問,針對于秦榷這一類人,只有在受到刺激才有可能從里面撬出什么東西,亦或者從細微之處察覺出來。
“亂七八糟啊?!?
秦榷揉了揉太陽穴,聲音拔高幾分,“說的云里霧里,誰到知道什么意思?我媽不可能對我失望?!?
捕捉到關鍵字眼,心理醫(yī)生有了應對方法,“幻覺就是那樣,云里霧里的,我下班看到你給我發(fā)的消息了,怎-->>么了?我還以為你已經死了。”
秦榷的反應淡淡的,“沒死成,一個好消息,我又犯病啦,你又可以賺我的黑心錢了!”
“放屁的黑心錢,老子勞動所得好嗎?”
心理醫(yī)生巧妙地化解著幻覺帶給秦榷的沖擊,“咋又不想死了?你別告訴我你看上的人臨陣脫逃了?”
“隗暄,你說的對。”
秦榷躺了下來,這才驚覺,自己發(fā)了一身汗,“找那些人渣沒有用,人渣不會愛人。”
“秦榷啊——”
心理醫(yī)生嘆了一口氣,他的本意是想讓秦榷感受一下除去親情之外的感情,總有一天可以擺脫親情帶給他的傷害,但……秦榷心如明鏡,他什么都懂,卻又像是是剛出生的嬰兒,又什么都不懂。
死亡,多么簡單的兩個字,對于正常人,帶著各種羈絆的正常人,不可能簡簡單單因為秦榷幾句話而放棄生命。
所以,他也就隨著秦榷去折騰了……如今,“你又該吃藥了,我這里剛好進了一批新的藥,找個時間來光臨一下我這個小破診所吧,給你試試新藥?!?
秦榷沒應,腦袋里首先蹦出來的是明天宋鄴回來。
“隗暄,我又夢游了?!?
秦榷側了側身,蜷縮在一起,“說不定哪一天我就直接從陽臺跳下去了呢?”
“你家那高度你死不了,頂多癱瘓在床?!?
隗暄嘴上強硬回懟著,腦袋里思索著藥方,他的藥方得再改進一下了,不然壓不住秦榷這“奇形怪狀”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