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謖緊蹙的眉頭瞬間舒展開來,深邃的眼眸中漾開毫不掩飾的愉悅。他調(diào)整了下姿勢,讓段令聞能更舒適地倚靠在自己懷中,“那便先閉目養(yǎng)神片刻,到了岸上,我再喚你?!?
“嗯……”
小船緩緩向著燈火通明的岸邊駛?cè)?,水波輕漾,蓮燈點點。
不多時,船身剛輕輕擦到岸邊的石板,景謖便聽到一道清亮又帶著幾分爽朗的熟悉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慢點慢點,都有份。”
段令聞亦聽見了聲音,是阿儂。
兩人來到岸上,只見燈火闌珊處,一身便服的阿儂正被幾個孩子圍著。他手里舉著一大把剛買的糖葫蘆,正彎腰分發(fā)給眼巴巴望著他的孩童們。
那幾個孩子拿到糖葫蘆,立刻歡呼著喊著:“謝謝阿儂哥哥?!?
阿儂直起身,拍了拍手,一抬眼,恰好與剛從船上下來的兩人對上了視線,他正要行禮,卻見景謖輕輕搖了搖頭。
這些孩子都是曾經(jīng)戰(zhàn)死沙場的戰(zhàn)士的子女,他們沒有一個親人,是阿儂將他們接到長安。段令聞偶爾也會來看他們,因而,也有人認得他。
這時,一個約莫六七歲的小女孩,拿著糖葫蘆朝段令聞走了過來,她猶豫了一下,然后鼓起勇氣,踮起腳尖,將手中那串亮晶晶的糖葫蘆高高舉起,“哥哥,這個……給你吃?!?
段令聞愣住了,低頭看著眼前這串突如其來的糖葫蘆,他蹲下身,與小女孩平視,柔聲道:“我已經(jīng)吃過了,這個你留著吃?!?
小女孩伸手,指了指段令聞的肚子,問道:“那他餓不餓?”
段令聞便以為是她餓了,隨即道:“說起來,還真有些餓了,我?guī)銈內(nèi)コ詵|西好不好?”
“好。”小女孩乖乖地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不介意多一個人吧?”一道聲音從旁邊傳來。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郭韌不知何時已立在幾步開外,依舊是一身利落的勁裝,冷硬的薄唇微微上揚。
“喲,這不是侯爺嗎?”阿儂的語調(diào)變了變。
開國功臣中,郭韌因功勛卓著,被封了個廣平侯。而阿儂一開始在朝中擔(dān)任了一個虛職,后來,段令聞將其調(diào)到左金吾衛(wèi)這個位置。
段令聞敏銳地察覺到了兩人不對勁的地方,他眉頭微挑,正欲詢問,卻又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好巧啊,你們也在這里。”
說話的是鄧桐,巧合的是,鄧桐出來的方向與郭韌相同。
一行人來到茶樓,此時人都在外面看熱鬧,茶樓內(nèi)倒是沒有多少人。
席間,阿儂倒是對郭韌愛答不理的,而郭韌本就少話,兩人竟沒說上十句話。
段令聞記得,前段時間兩人還好好的,怎么好像突然吵了一架一樣。
阿儂是個藏不住事的,他朝段令聞大吐苦水,說郭韌翻臉不認人了,這么多年的朋友,居然說什么減少些往來!
一旁的郭韌聽見了,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是你讓人傳話,讓我盡量少去找你嗎?”阿儂生氣道。
郭韌沉默了,他確實讓人傳達這話的意思,但這也是無奈之舉。
朝中有多少只眼睛看著他們,雙兒的地位本就舉步維艱,他知道有很多人等著逮到他們的把柄,參他們一個結(jié)黨營私的罪名。
段令聞見郭韌的神色,便明白了一切。
他看向郭韌,問道:“你是擔(dān)心,樹大招風(fēng),引人非議,連累了阿儂,也給了那些反對新政、看不慣雙兒位居高位之人以口實,是嗎?”
郭韌緊抿的唇微微一動,對上段令聞了然的眼神,終是沉重地點了點頭。
見狀,一旁的鄧桐微微側(cè)首看向郭韌,隨即又垂下了眼眸。
阿儂愣住了,他性子直率,一心只當(dāng)郭韌是看不起他了,從未往這深處想。此刻被點破,再看著郭韌那隱忍的神情,滿腔的火氣頓時化為了酸澀,還夾雜著一絲被蒙在鼓里的委屈。
他張了張嘴,聲音低了下去,帶著點悶悶不樂:“那……那你也不能什么都不跟我說啊,我們還是不是過命的交情了?”
郭韌冷硬的神色終于松動了幾分,他低聲道:“是我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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