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謖的目光在她面上一掠而過,

只淡淡“嗯”了一聲。

覃娥識趣地退下，走了幾步遠后，又不經(jīng)意間回過頭來，只見景謖已經(jīng)站在段令聞身旁，替他攏了攏氅衣，又牽起他的手在自己掌心揉搓了會兒，而后二人才朝里屋走去。

“姑娘，可是忘了什么事？”小福在一旁提醒道。

覃娥回過頭來，只應(yīng)道：“沒什么?！?

她轉(zhuǎn)身繼續(xù)往前走，雪地上留下兩行淺淺的腳印，小福抱著包袱沉默地跟在后面。

幾日后。

帥府內(nèi)，凱旋宴氣氛熱烈。

景巡端坐主位，逐一表彰有功將士，甚至為幾對金玉良緣指了婚，還贈了幾處田宅，引得席間歡呼不斷。

待輪到景謖，景巡便也按例贈了些金銀綢緞。

景謖一一謝過。&lt-->>;br>景巡緩了片刻，又接著道：“謖兒，轉(zhuǎn)眼你已二十有二了，肩上擔(dān)子重，身邊更需有妥當(dāng)之人，知冷著熱，細致照料才是?！?

聞，景謖頓覺不對勁，他忽地抬頭望向座上的叔父。

尚未待他反應(yīng)過來，景巡已含笑擊掌兩下。

“你二人既常年忙于軍務(wù)，恐身邊人手不足，叔父便替你尋了兩個伶俐人兒，幫襯著料理你的起居瑣事，也好讓令聞……能更安心靜養(yǎng)?！?

話音落下，兩道身影應(yīng)聲而出。一個是身著水紅裙裳，艷若桃李的女子；一個是身著月白長衫，清麗俊秀的雙兒。

兩人至廳中拜倒。

“拜見將軍，紅袖愿盡心侍奉公子與夫人。”

“拜見將軍，清風(fēng)愿盡心侍奉公子與夫人?！?

滿堂的喧鬧聲霎時低了下去，眾人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眼神。

算起來，景謖與段令聞成親四年有余，卻未有所出。景巡作為景謖的叔父，操心他的婚姻子嗣，也再正常不過，此番索性以賞賜為名，替景謖行納妾之實。

當(dāng)著眾將士的面，景謖連推拒的余地都難尋。

一旁的段令聞低著頭，手中的酒杯卻越攥越緊，終于，他緩緩放在酒杯，輕微的碰撞聲響在周遭的一片寂靜中尤為清亮。

堂下的阿儂擔(dān)憂地看向他，正欲說些什么，卻被一旁的郭韌按住。郭韌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亂說話。

良久，在幾乎凝滯的空氣里，景謖才緩緩起身，聲音聽不出什么情緒，只比平日更冷淡了些：“謝叔父厚愛。”

他不再多，徑直坐下。這態(tài)度模棱兩可，既未推拒，也無欣喜。景巡目光在他臉上停留片刻，終究沒再說什么，轉(zhuǎn)而舉杯邀飲，席間的氣氛才重新熱鬧起來。

段令聞垂眸坐在那里，之后的宴席如同夢游，觥籌交錯、人聲喧嘩都隔著一層紗，模糊不清。他只覺得胸口堵得厲害，便不由地多喝了幾杯酒。

直至宴席終了，景謖便徑直走到段令聞身邊，握住他的手腕，溫聲道：“我們回去?！?

段令聞任由他拉著，穿過人群，走出帥府大門。

冬日的寒風(fēng)撲面而來，他微微一顫。

馬車候在府外，景謖卻并未上去，反而拉著段令聞繼續(xù)往前走。

一邊走著，景謖一邊解釋：“這件事，我事先并不知情?！?

段令聞眼睫顫了顫，輕輕“嗯”了一聲，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景謖側(cè)頭看了看他，并未再多說什么，只是握著他手腕的力道又緊了幾分。

兩人繼續(xù)走著，段令聞心不在焉，根本不知景謖要帶他去哪里。直到來到馬廄，景謖松開他的手，利落地牽出驚雪，來到他身前。

“上馬?！?

“嗯？”段令聞有些愕然地抬眼。

景謖卻不容他多想，雙手托住他的腰，稍一用力便將他穩(wěn)穩(wěn)送上了馬背，隨即自己翻身而上，坐在他身后，韁繩一抖，驚雪便小跑起來，徑直朝著城門方向而去。

冷風(fēng)掠過耳畔，段令聞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得回過神來，忍不住微微側(cè)首，疑惑道：“要去哪？”

景謖的手臂緊緊環(huán)住他，胸膛貼著他的背脊，溫?zé)岬臍庀⒎鬟^他的耳廓，“去一個只有你和我的地方。”

或許是身后的懷抱太過溫暖，段令聞一直緊繃的肩背，終于一點點松懈下來。他輕輕吁出一口氣，白色的霧氣瞬間被風(fēng)吹散。

他的頭微微后仰，靠在了景謖的肩頸處。

感受到懷中人的軟化，景謖緊的神色也柔和下來。他微微調(diào)整姿勢，讓段令聞靠得更舒服些，扯過寬大的氅衣，將他裹得更嚴實。

段令聞閉上眼睛，不再問要去哪里，也不再想那些煩心的人和事。

耳畔是風(fēng)聲、馬蹄聲，還有景謖平穩(wěn)的心跳聲。鼻尖縈繞著景謖身上熟悉的、帶著些許冷冽又令人心安的氣息。

不知過了多久，疾馳的速度漸漸緩下。

馬兒轉(zhuǎn)入了一條更為崎嶇的小徑，圍著山間繞了幾轉(zhuǎn)，行至半山腰上，景謖勒住韁繩，驚雪穩(wěn)穩(wěn)停住。

“到了?！?

段令聞略帶疑惑地四下望去，只見前方山壁環(huán)抱處，竟氤氳著縷縷白汽，一股濕潤的暖意撲面而來。

那是一片隱匿于山間的溫泉，潺潺流水，熱氣蒸騰而上，露出邊緣濕潤的深色巖石，恍若一處世外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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