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尖銳的破空聲撕裂空氣。
一支利箭直直朝他射來,太快了,快到他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yīng)。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旁邊一道身影猛地撲了過來,兩人一起摔倒在地,順勢翻滾了好幾圈,直到躲入一處掩體之后才停下。
“嗖!”箭矢擦著他的衣袖飛過,釘入他剛才站立的位置上。
景謖眉頭緊蹙,手臂依舊緊緊環(huán)著段令聞,將他牢牢護在自己懷中。他的目光極快地掃過箭矢射來的方向,那處樓閣此刻已空無一人。
上一世,攻破宛城時更加艱難,他一時不備,被潰兵暗襲,是段令聞替他擋下了一箭。可現(xiàn)在,城中守軍或降或逃,那這支冷箭,是從何而來?
或者說,城中可能還潛藏著危險?
思及此,景謖立即命人嚴查,絕不可放過任何可疑之人。
吩咐完這些,景謖才轉(zhuǎn)過頭來,卻見一旁的段令聞呆呆地站著。
他連忙走過去,以為他哪里受了傷,便著急地查看他的情況,“哪里受傷了?”
段令聞緩緩抬起頭,他搖了搖頭,剛想開口說“無事”,目光在對上景謖的一剎那,腦子里“嗡”的一聲,一陣尖銳的刺痛襲來,無數(shù)混亂破碎的畫面涌入腦海。
“呃……”他悶哼一聲,臉色瞬間變得蒼白,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只一瞬間,他的眼前猛地一黑,身體不受控制地軟倒下去,徹底失去了意識。
“聞聞!”
景謖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聽不清楚了。
…………
意識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旋即又被肩胛處一陣劇痛所取代。
“段令聞!”
是景謖慌亂的聲音。
視線出現(xiàn)一絲光亮,他費力地抬眼,可面前的人影卻隔著一層血霧,看不真切。
景謖抱著他,像是很生氣的樣子,“你撐?。《瘟盥?,你聽到?jīng)]有!”
他能感覺到溫?zé)岬囊后w不斷從肩上的傷口不斷涌出,浸透了他的衣衫,也染紅了景謖的手。
徹骨的寒意從身體蔓延開來,他控制不住地微微發(fā)抖,唇齒間逸出一絲微弱的氣音:“冷……”
“將軍,這箭上有毒!須立刻把箭拔出來,只是……箭鏃入骨,還帶有倒鉤……”
直接拔箭,這疼痛非常人可忍??蓵r間緊急,根本來不及用麻沸散,多耽誤一點時間,性命就多一分危急。
“拔!”景謖聲音急切。他調(diào)整姿勢,將段令聞箍在懷中。
段令聞只覺得寒意與灼燒感在體內(nèi)瘋狂交戰(zhàn),他的意識模糊不清,只覺大腦一片空白。
軍醫(yī)迅速從藥箱中取出一柄鋒利的刀子,在火上灼燒片刻,稍冷卻后,立即劃開了箭桿周圍的皮肉。
“唔——!”原本有些昏沉的段令聞被劇痛激醒神智,他的身體猛地弓起,本能地開始劇烈掙扎,可全身被死死禁錮。
活生生被剜開血肉的痛,比中箭那一刻還要痛苦百倍。
他哭著哀求景謖,可深入骨髓的疼痛一陣強過一陣。他再受不了,哀求著景謖殺了他。
可景謖沒有回應(yīng)。
他想咬舌自盡,可齒關(guān)卻被強迫撐開,他理智全失,顧不得什么,便狠狠咬了下去!齒尖瞬間陷入皮肉,濃郁的血腥味再次在他口腔中蔓延。
他不知道自己咬著什么,只用盡自己全部的力氣死死咬住。
直到箭簇被拔出,劇痛之下,段令聞疼得沒有了力氣,齒關(guān)松開,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木偶,徹底癱軟在景謖懷里,臉色慘白。
景謖收回手臂,伸出手指揩去段令聞唇邊的血跡。
段令聞迷蒙地睜開眼,看向他。
他的眼前漸漸被一層水汽彌漫,長長的睫毛濕漉漉地黏在一起,微微顫動著。蒼白的嘴唇癟了癟,像是想說什么,最終卻只化作一聲極其微弱的哽咽。
他一個字沒說,可鋪天蓋地的委屈傾瀉而來。
左眼的布巾被淚水浸濕,糊得他很難受。
景謖小心翼翼地解開他的布巾,輕柔地吻著他的眼角,啞聲道:“對不起……”
聲音漸漸模糊。
段令聞的意識陷入一片虛無之中,四周是望不到底的混沌與寂靜。忽然,他看見了一個人的背影,很熟悉,又很陌生……
那背影挺拔,卻帶著一股難以喻的孤寂與決絕,正一步步走向更深、更暗的遠方。<b>><b>r>段令聞不由自主地追了上去,他喊道:“等等!”
那背影微微一頓,卻沒有回頭,只是腳步放緩了些許。
段令聞加快步伐,終于追至那人身后僅一步之遙,他再次問道:“你是誰?”
這一次,那身影終于徹底停下了腳步。
他緩緩地轉(zhuǎn)過了身。
當(dāng)看清那張臉的瞬間,段令聞如遭雷擊,猛地僵在原地,瞳孔驟縮。
那是一張與他一模一樣的臉,只是左眼處蒙住了布巾,如同他無數(shù)次夢到的自己——半瞎子。
段令聞下意識后退了幾步。
那人只是深深地望向他,眼里一片沉寂,隨即,他的身影漸漸沒入深處,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