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那只手,又抬眼看看景謖。暮色中,景謖的神情看不真切,只有那雙眼眸沉靜如水。
他一點點抬起自己的手,最終,輕輕搭上了那只溫?zé)岬氖终啤?
景謖的手立刻收攏,將他的手完全包裹住,穩(wěn)穩(wěn)地將他從地上拉起來。
段令聞雙腿發(fā)沉,起身時踉蹌了一下。景謖另一只手迅速扶住他的腰身,幫他站穩(wěn),隨即松開。
兩人一步步朝著下山的方向走去。
回去的路上,景謖忽然開口:“我曾讀一史書,前朝曾有一位將軍,其名范燮,傳聞,他生來便與常人不同?!?
段令聞茫然地抬起頭,側(cè)目看他。
景謖緩了緩,旋即繼續(xù)道:“范燮將軍,目有重瞳,少時飽受流。他十三歲從軍,提三尺劍,縱橫捭闔,從無名小卒,到鎮(zhèn)國大將軍。他歷經(jīng)沙場百余戰(zhàn),敵軍聞其名而膽寒,見其重瞳,皆以為天神下凡,不敢直視。后人稱其……天賦異稟?!?
世人愚昧淺薄,以不可知之事,視為妖邪。
段令聞的眸中多了些光亮,他從未聽過這樣的故事,重瞳……不再視為妖邪、災(zāi)禍。
那他是不是也一樣……
兩人先是來到了江邊,清洗了手上和衣袖上的血跡。
洗去血跡時,段令聞的手還是控制不住地顫抖。他殺了人,有沒有錯不是他說了算的,方老爺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景謖見他目光仍渙散,身體細(xì)微顫抖著,便撩起江水,仔細(xì)幫他沖洗指縫間殘留的血跡。
洗凈后,景謖又撕下內(nèi)衫一角,浸濕了,輕輕替他擦拭臉頰和頸側(cè)的塵污與淚痕。
若是往日,段令聞必不會讓旁人靠得太近,可此時,他的所有思緒全被抽離,只剩雙眼睛呆呆地望著景謖。
“走吧?!本爸q站起身,再次向他伸出手。
段令聞猶豫了一下,還是將手放了上去。
景謖將手?jǐn)n緊,沒再放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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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虛驚一場
暮色已完全籠罩四野,段令聞步履虛浮,深一腳淺一腳。景謖始終握著他的手,不緊不慢地緊隨著他的步伐。
快回到家時,昏黃的燭火從窗欞透了出來。
段令聞像是意識終于回攏,他掙開景謖的手,快步朝著屋內(nèi)走去。
所幸,方老爺沒來,官兵也沒來。
段令聞渾身脫了力,幾乎整個人癱軟在地,他緊緊抓著門框,才讓自己勉強(qiáng)站穩(wěn)。
“是聞聞回來了嗎?怎么這么晚……”爺爺蒼老沙啞的聲音從里屋傳來,伴隨著一陣低咳聲。
段令聞張了張嘴,想要回應(yīng),可一時間發(fā)不出聲音來。
“聞聞?”老人又喚了一聲。
與此同時,一只溫?zé)岬氖治兆×怂瓜碌氖?,撫平了他的驚惶。
景謖朝里屋開口道:“是我們回來了?!?
段令聞看了看他,像是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聲音,“爺、爺爺……是我,今天活計多了些,我回來晚了,今日……沒拿到工錢,賬房……賬房先生說,過幾日再結(jié)?!?
他撒謊了。
若是今日的工錢結(jié)了,就夠給爺爺買藥的錢了。
“咳……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爺爺又咳了幾聲,“鍋里……鍋里還有粥,熱著呢,快吃點。”
段令聞低低地應(yīng)了一聲,可腳步卻怎么也抬不起來。
景謖捏了捏他的手心,旋即帶著他進(jìn)屋坐下。
若非此時段令聞受不住驚懼,他便將人直接抱回屋內(nèi)了。
景謖快步走到灶臺邊,揭開鍋蓋,舀了碗粥,而后,又在一旁拿起一個還溫?zé)岬拇箫灐?
段令聞看著面前的粥和大餅,怔愣了許久,才小口小口地吞咽著幾乎嘗不出味道的粥。
一滴淚莫名其妙從他眼角滑落。
景謖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見狀,他下意識伸出了手,拂去他臉頰上的淚珠。
而這一幕,落在了里屋的老人眼中。
入夜。
景謖讓段令聞睡回床榻上,自己則坐在門口處,半倚著門框,雙手抱在胸前,靜靜地看向夜色深處。
他的思緒漸漸飄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