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帶回來的那個紙包遞給她，里面裹著件白色毛衫，蝙蝠袖、v領(lǐng)帶領(lǐng)結(jié)，還有一條……健美褲？

“最近在南邊那里很流行，叫什么幸子衫?！鳖櫣鹩⒛闷鹨路谒砩媳攘吮?，滿意的點頭，“我眼光果然不錯，你穿這個肯定好看。”

“廠里的？”顧爺爺皺眉，老一輩最不喜占用公家財產(chǎn)的行為。

“您老放心，付了錢的?！鳖櫣鹩⒉灰詾橐?，“李家小子去南-->>邊出差，說是如今那邊都這么穿，他買了幾件回來，準(zhǔn)備找領(lǐng)導(dǎo)商量要不要也開始生產(chǎn)，被我看到了，想著小妹穿應(yīng)該合適，提前找他買了一件?！?

“生產(chǎn)這個？”顧大壯也拿起衣服瞧了瞧，總感覺怪模怪樣的?！澳苜u出去嗎？”

別到時候機(jī)器開了，面料費了，卻砸在廠里了。

“不僅能賣出去，而且會供不應(yīng)求?！鳖櫣鹩⒄Z氣篤定。

今年海島那邊的一部電視劇在國內(nèi)火了，連帶著里面男女主角的穿搭也被爭相效仿，女主角的便是她拿回來的這個“幸子衫”。只要廠里肯做，銷量絕對不愁，還會賺得盆滿缽滿。

但是前提是——廠里肯做。

“我打賭廠里不會做。”顧桂英咔擦剝開花生，將花生仁丟進(jìn)嘴里，表情似譏似諷。

“廠里那幾個領(lǐng)導(dǎo)什么德性，爺你還不知道。一個個膽子比老鼠還小，生怕?lián)县?zé)任。反正如今的產(chǎn)量能夠維持廠里這么多人的生計，他們才不會想什么革新、創(chuàng)收，能把官當(dāng)?shù)筋^就行?！?

“怎么說話呢！”趙鳳蘭從廚房走出來，揮了揮手里的菜刀，威脅意味十足。

這棟樓上可都是你說的“領(lǐng)導(dǎo)”。

“再說保守點有什么不好？政策一日一變，誰能保證現(xiàn)在的之后不會變？”

在幾年前，做生意還被當(dāng)成投機(jī)倒把，抓住了是要進(jìn)去的，如今倒是宣揚什么改革開放，鼓勵支持個體戶了，誰知道再過兩年又會不會返回去？

別到時候反成了被“批斗”的人。

顧爺爺顧奶奶都贊同的點頭，這樣的想法不止他們，其實代表了現(xiàn)在很大一部分人的觀念，一方面都被前幾年搞怕了，生怕再來一次。

另一方面，改革才算剛剛起步，前景如何，誰都不敢保證。像國棉二廠這樣的國企單位，自然寧愿守成，也不愿開拓。

不說他們現(xiàn)在效益很好，蒸蒸日上，便是日后效益下降了，那也還有國家托底，實在不需要自己瞎折騰，白白承受不必要的風(fēng)險。

顧桂英撇撇嘴，就知道會這樣，所以她才說廠里不會同意啊。連工人都這么想，何況領(lǐng)導(dǎo)。

“你是不是又想干啥？”

知女莫若母，顧桂英抬抬眼，趙鳳蘭就能猜到她心里的小九九，何況她還有以前跑出去串聯(lián)的“黑歷史”。

她向前兩步，警告的盯著她，“我和你說，你安心在廠里待著，再敢出去胡鬧，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知道了，知道了?！鳖櫣鹩⒉荒蜔┑膽?yīng)著，“我這不是聽您的話，天天待在廠里，哪也沒去嗎？”

趙鳳蘭仍有些狐疑，還要再說，顧茉莉仰起頭，疑惑的皺皺鼻子，“媽，什么味道？”

“……壞了，我的菜！”趙鳳蘭趕忙回了廚房，再顧不得訓(xùn)誡二女兒。

顧桂英松了口氣，她媽要是絮叨起來，能念一整天，只怕以后出門都不大方便。

“謝了?！彼嗳嘈∶玫哪X袋，想起她受的傷，又扒著看了看，確定只有一個小小的印記才放心。

“你住院那幾天，正好庫房里的大姐家里有事走不開，和我換了班。我要守著庫房，沒能去看你，不怪姐吧？”

“怎么會?！鳖欆岳蛴伤啻曛?，笑得彎起眼。

幸子衫不便宜，顧桂英如今才二級工，工資差不多三十五塊錢，一件衣服估計就要花去一月工資的三分之一，足見她對這個妹妹的重視和在意。

看到一件好看的衣服，想的不是給自己買，而是給妹妹買。瞧她在這個天還堅持穿紅裙子，想來也不是不愛美，可她只買了一件。

“姐真好?！鳖欆岳虮ё∷母觳?，依戀的蹭了蹭她的肩膀。

顧家人雖然性格各有不同，但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啊。

“多大的人了，還撒嬌?！鳖櫣鹩钏葡訔墸眢w卻誠實的讓她靠著，“以后走路注意點，盡量走大道，別為了圖方便走小路，誰知道里面都有什么人?！?

“嗯嗯。”她說一句，顧茉莉應(yīng)一句，無比乖順。

趙鳳蘭和顧桂英這對母女有時候像個冤家，不是互懟就是一不合吵起架，爭得臉紅脖子粗，誰也不讓誰。可不得不說，最像趙鳳蘭的也是顧桂英。

尤其這個念叨勁。

她垂下頭，偷偷苦了臉。先前給她解了圍，這會回旋鏢扎自己身上了。

雷正明一邊忍笑，一邊朝她做鬼臉。賀權(quán)東眼里也滿t是笑意，長姐如母，顧桂英雖不是長女，卻也無形中充當(dāng)了半個母親的角色。

一個顧桂英，一個顧玉緒，再加上趙鳳蘭，好家伙，相當(dāng)于三個媽媽。

也就是小姑娘性子好，怎么絮叨都只乖乖聽著，從不反駁，換成他們?nèi)魏我粋€人，恐怕這個日子都沒法過了。

蔚長恒看了眼對面，主動和顧爺爺聊起了天。說的也都是廠里的情況、人員構(gòu)成，還有效益這些。

顧爺爺雖然早已退休，但對廠里的關(guān)注從沒減少，一時興致大漲。蔚長恒時不時回應(yīng)兩句，不僅都能戳到點子上，而且語速不緊不慢，耐心十足，兩人越來越投機(jī)。

顧桂英的注意不自覺也被吸引了，有些東西是她都不知道的。

顧茉莉如釋重負(fù)，朝蔚長恒投去感激的一眼。

蔚長恒沒有轉(zhuǎn)頭，唇角卻微微揚起。賀權(quán)東恰巧瞧見，眼里的笑意散了些，眼神在兩人之間游移，最后落在好友身上，若有所思。

顧玉緒站在廚房里，將客廳的情形盡收眼底。她取過毛巾擦了擦手，問大嫂：“茉莉今年十八了吧？”

“是啊，不是才過完生日不久？”趙鳳蘭忙碌間隙抽空回頭奇怪的瞅了她一眼，知道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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