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樣，需不需要幫你叫醫(yī)生？”顧大壯想起媳婦之前的吩咐，從床底下的一個布包里又翻出個軍用水壺，比搪瓷杯更加破舊，瞧著用了好些年了。

“你要喝水嗎，我給你倒點？”

“……不用?！辟R霖忙擺手，可是隨即肚子-->>卻不爭氣的咕咕叫起來。他尷尬的捂住，一時間不知道該看誰，只能垂下頭望向地面，假裝方才只是幻覺。

這下輪到顧茉莉偷笑了，輕靈的笑聲傳到他耳里，他飛快抬眸瞥了她一眼，又迅速收回，露在外面的耳朵尖紅得幾乎能滴出血。

之前道歉時強裝出來的鎮(zhèn)定和從容消失殆盡，露出少年人獨有的青澀和局促。

這么一瞧，好似又小了幾分。

顧大壯也不好意思再板著臉了，跟個孩子計較啥？

他回頭問閨女，“餓不餓，想吃什么，爸去給你們買。”

“有面條嗎？”顧茉莉也有點餓了，“想吃個熱乎的?！?

“行，爸再給你買倆茶葉蛋。”顧大壯樂呵呵的，最愛聽閨女說想吃啥。他看看閨女纖瘦的體型，決定如果有看到賣鹵肉的，再買點鹵肉，勢必要將她喂得胖點。

他轉(zhuǎn)身，卻沒急著走，而是問起了賀霖，“你呢，要吃啥？”

“?。课也弧?

“行了，那你跟我閨女吃一樣的?！?

“……”

顧大壯沒等他說完，徑直出了門，獨留下怔愣的賀霖望著他的背影不知所措。

“你叔就是這性子，別管他?！壁w鳳蘭寬慰他，“買一份也是買，買兩份也是買，不妨事?！?

賀霖張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說謝謝，好像輕飄飄的，沒有誠意，可不說，更顯得他冷漠不知感恩。

正糾結(jié)之際，房門再次被推開，進來的不是買完飯回來的顧大壯，而是身穿白色工作服的護士。

“醒了？”她的視線在賀霖和顧茉莉之間轉(zhuǎn)了轉(zhuǎn)，最后定在賀霖身上，“你有你親屬的聯(lián)系方式嗎，費用要盡快繳一下。”

現(xiàn)在都是先繳費再看病，之前礙于情況緊急，只得先匆匆給他處理了傷口，后來他又一直昏迷，無法聯(lián)系親人，如今終于醒來，可不能再拖了。

“……”賀霖沉默著沒說話。

護士以為他想拖欠費用，頓時急了，“你的傷口只做了簡單包扎，后續(xù)還要上藥輸液，你不繳費的話，我們沒辦法弄的。傷處理了半拉子，你自己也麻煩！”

賀霖還是沉默，趙鳳蘭看看他，再看看護士，暗暗嘆了口氣，上前打斷兩人的僵持。

“同志，他的親屬可能這會不大方便過來，多少錢，我先幫他墊上，你看行嗎？”

賀霖霍然抬頭，“阿姨！”

護士狐疑的瞅了瞅他倆，無論如何，費用有人交就行。

“你和我來。”

賀霖要阻止，顧茉莉突然捂著頭低哼了聲，他下意識望過去，再回頭時，趙鳳蘭和護士已經(jīng)不見了。

他：“……”你們好像都誤會了什么。

他能看出趙鳳蘭和顧大壯都有工作，家里雙職工，收入應(yīng)該不錯，看他們對待女兒的疼寵程度就能知道，他們也舍得花錢，不然不會女兒說吃面條，他們沒有一點遲疑，還要再加茶葉蛋。

如今一個茶葉蛋一毛五，一碗面條大概兩毛八，加上他的，一頓飯就吃了將近一塊錢，這種條件便是在高級技工或干部家也不多見，何況現(xiàn)在人都講究樸素，有錢也會盡量存著，在吃上不甚講究。

他想他們平時應(yīng)當也不會這么花費，趙鳳蘭衣服上都有補丁，可見也是個節(jié)儉的人，可他們對待他這個陌生人卻能傾囊相待，不僅買飯，還幫付醫(yī)藥費……

他微微偏了偏頭，不愿讓他微紅的眼眶顯露人前，然而起伏不定的胸膛卻暴露了他不穩(wěn)的心緒。

顧茉莉看著，也轉(zhuǎn)頭望向窗外，假裝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窗外不算特別寬闊的街道上，一輛電車緩緩駛來，沒有擁堵，沒有車流不息，只有穿著藍白灰的人們騎著自行車穿梭其中。

他們衣著質(zhì)樸，面容清瘦，但臉上卻都洋溢著笑容和希望，那么朝氣、那么蓬勃向上，仿若初生的太陽，帶著繼往開來的勇敢和決心。

再遠點，馬路對面的墻上，用紅漆書寫著八個大字——解放思想，實事求是。

1982年，改革開放剛剛t起步，經(jīng)濟即將騰飛、社會即將迎來大發(fā)展的時代，煙火與詩情迸發(fā)、包容和情懷并存，人們沒有太高的物質(zhì)欲望，一切都很簡單、自由卻又充滿激情的年代，也是越來越被懷念的一代。

顧茉莉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陽光正好。

第75章

大院茉莉花二

顧茉莉這個身體原主出生在紡織廠大院,自爺爺奶奶輩起便是國棉二廠的工人，即使現(xiàn)在退休了,也有一筆還算豐厚的退休金。

父母雙職工，共生育兩兒兩女，大哥早早進了部隊，幾年回不了一次，但前年提了干，一月也有幾十塊的津貼，大半都被寄了回來。

二姐受那幾年動亂影響沒有好好上學，還和人出去串聯(lián)了一陣，回來后被趙鳳蘭在家里死死拘了半年,隨后又四處走關(guān)系將她塞進了廠里看庫房。

因為庫房在廠區(qū)最深處，從庫房到廠大門需要騎自行車,而廠里大部分人都是互相熟識的，不是樓上樓下，就是一個院子，只要她要出廠區(qū)，立馬就會有人告訴趙鳳蘭。

不等走到門口,人便已經(jīng)殺了過來。

這般“管束”下,即使她再想做什么,也有心無力。而后政策多變，今日這個被打倒，那個被下放,其中就包括她的老師同學，漸漸地，顧二姐被嚇破了膽，安心窩在了庫房。

庫房里積壓了很多布匹面料,有些有瑕疵的，他們內(nèi)部人就會“處理”了，因著顧家爺奶和顧大壯趙鳳蘭的關(guān)系，她每次都能分到不少，因此顧家從來沒缺過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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