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前燭臺微微閃爍,身后有陽光投射進來,在地上落下一片斑駁的影子,似夢似幻。
《金剛經(jīng)》最后有這么一句話: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yīng)作如是觀?!?
世間一切事物現(xiàn)象皆為虛妄,如泡沫、如露水、如閃電,變化無常、不可捉摸。
就像這個世界,有太多太多她不明白不解的事情,直播、星際、生命值……她謹慎的保留著部分的自己,一點點探尋世界真相,但不代表她全然無所觸動。
對她的好,她看得見,感受得到,她想,她該有所表示的。
顧茉莉攤開雙手,規(guī)整的拜了三拜,而后起身走出大殿,殿外始終有道身影默默佇立著。
“嚴秘書?!?
她t走過去,與他并肩而行,“你家在哪呀?”
“顧氏就是我的家?!眹篮阆蛴乙徊?,擋住吹來的山風,聲音悠然。
顧茉莉:……倒也不用這么“模版”。
“我是問你的家鄉(xiāng)啦!”
嚴恒卻只笑,并沒有回答。
他說的是真話,從那個大雪天后,從老顧總撿到狼狽的他,顧氏就成了他的家。
他在這里得到了片刻安歇,也曾經(jīng)產(chǎn)生過逃離的念頭,可是這一切在她出現(xiàn)時,全部變成了無法割舍。
他像個游子,無論走到哪里,心都被一個地方、一個人牽絆著,這種感覺不正是“家”嗎?
吾心安處是吾家,只生歡喜不生愁。
嚴恒望著她瓷白的側(cè)顏,目光如水般柔和。“顧總,好好努力,別讓我的家散了。”
那他就真的無家可歸了。
顧茉莉轉(zhuǎn)頭,有一霎那,她仿佛看見了一個站在門外的孩子,孤單卻默不作聲。
“嚴秘書,你近視多少度?”
“兩三百。”嚴恒不明所以,“怎么了?”
“想給你做副眼鏡?!彼p描淡寫,眼睛卻彎成了月牙,“作為你兒童節(jié)的禮物?!?
嚴恒頓住腳,禮物……兒童節(jié)?
“嗯啦,誰說成年了不能過兒童節(jié)?”顧茉莉背著手,搖搖晃晃的往山下跑,落玉般的嗓音回蕩在山間,清澈、明朗,仿若清泉,又似暖陽。
回眸一笑間,好像花都開了。
“我決定了,以后咱們六一都放一天假,全員過節(jié)!”
嚴恒墜在后面,怔怔地注視著她跑遠,發(fā)絲在她身后舞動,裙擺在她身后飄揚,光暈包裹著她,美得像一場夢。
然后她回頭了,她在朝他招手,喊他:“嚴恒,快點呀?!?
“快走吧?!庇洃浿幸灿袀€男人推搡著他,不停催促他趕緊離開。
“趁著你阿姨還沒回來,趕快走,不然知道你來了,又要懷疑我和你媽勾勾搭搭?!?
男人面目模糊,他只能聽見自己不斷的哀求:“爸,只要五塊,您只要給我五塊就好,老師說了這次再不交,就不讓我去學(xué)校了!”
“我沒錢,錢全在你鄭阿姨那,我身上一分錢都沒有?!蹦腥藢⑺麅蓚?cè)褲兜都翻出來,干凈的只有線頭。
“走走走,找你媽要去!”
他被趕了出去,蹲在樓下不知該何去何從。有個女人牽著孩子走過,奇怪的瞥了他一眼。
他將臉埋得更深,不敢叫這個喚“鄭阿姨”的人發(fā)現(xiàn)是他。女人似乎想上前,卻被女兒拉住了袖子,咿咿哎哎地要求:
“六一學(xué)校要表演,老師說要交七十塊錢買服裝,還要小白鞋。”
女人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連忙先哄女兒,“好好好,明天讓你嚴叔去交錢?!?
“我還要買娃娃,賈佳說她有個很大很大、比我還高的娃娃,我也要?!?
“好,買!”
“還要漂亮的小裙子。”
“嗯嗯,給你買漂亮的小裙子?!?
接下來的對話他再沒有聽清,因為他瘋一樣跑了。
別人的六一是穿著新衣服站在舞臺上,開心的蹦跳,臺下坐著難掩驕傲的父母,他的六一是被老師揪著耳朵扯到教室外,屬于他的家長位永遠空空蕩蕩。
于他而,那一天從來不是節(jié)日,而是屈辱,是曾糊了滿臉的淚珠。
可是現(xiàn)在,有人說想送他兒童節(jié)禮物,想和他一起過六一。
哪怕他早已成年。
嚴恒眨了眨眼,山風似乎變大了,有些迷了眼。他努力睜大,想要看清前方的人。
或許,所有的苦難都有原因。他兒時所受的傷,都是為了積攢幸運,在此刻遇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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