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野的黑丫頭?
    淳靜姝的問題打得顧于景措手不及。
    他怔怔地看著她的臉色,記憶中的那張臉再次浮現(xiàn)在眼簾。
    江芙蕖那時還未長開,她的臉,比淳靜姝要瘦削,下巴都是尖的,而淳靜姝的臉,卻瑩潤飽滿,是鵝蛋臉,似瓊玉。
    他不自覺地伸手,撫向她的臉,指腹摩挲著她的嘴角,這里應該有一個梨渦;指尖拂過她的耳畔,這里,不應該平整如初,沒有小紅痣;寬大的手掌,輕觸她的睫毛,這里也不應該又這么長……
    見顧于景沒有吭聲,淳靜姝垂眸,一閃而過的失落如同煙花綻放后飄散的灰塵,在漆黑的夜里,幾乎找不到痕跡也聽不見聲響。
    這個問題不應該問的,江芙蕖是江芙蕖,淳靜姝是淳靜姝。
    “爹爹,您是在想娘親變黑的模樣嗎?”
    遇初拿了一方棉帕擦去淳靜姝腿上的水珠,又貼心地給她穿好襪子。
    察覺兩人安靜下來,小腦袋一揚,看著兩人。
    視線落到淳靜姝臉上時,遇初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爹爹,您將娘親的臉上都抹黑了,哈哈……”
    顧于景回過神來,瞧見淳靜姝臉上的黑色痕跡時,面色略顯尷尬。
    他攤開手心,那指腹上,還有熬藥生火時沾上的黑灰。
    淳靜姝一愣,接過遇初從桌上拿出的小銅鏡,對鏡一照,幾條淡黑色的印子,印在臉上。
    先前的失落添了一絲無奈,“大人,我就隨口問問,您還真上手了……”
    “我給你擦干凈……”顧于景拿出帕子。
    “還是我自己來吧,大人的手,黑不忍睹?!?
    淳靜姝不等他遞到跟前,自己拿著帕子擦拭起來,側(cè)過頭去,只留下一個后腦勺對著他。
    陽光穿過窗花,照在她的側(cè)顏,跟隨如瀑的青絲暈染出金色的光暈,悉數(shù)落入顧于景眼中。
    他不明所以,轉(zhuǎn)著身子,往前跨了兩步,站在她的跟前。
    想與她對視,她卻偏偏忽視他,不看他,也不回應他。
    顧于景意識到,眼前的女人有情緒了。
    “生氣了?”他低聲問道,手指又想捏向她的下巴。
    “顧大人,你還未凈手呢?!贝眷o姝瞥見他指腹上的灰黑,眉眼一凝,這才正看了他一眼,身子往后靠去。
    “如果你想剛才那個問題的答案,我現(xiàn)在直接告訴你,我是喜……”
    “顧大人,我不想聽了?!?
    淳靜姝抹干凈臉上的黑灰,將銅鏡放到遇初手中,打斷他,看著他的臉上的黑灰,“坦白說,變黑的顧大人長得再俊,放到人海中也不過如此,看起來也沒那么讓人心生歡喜。還是膚白俊美的顧大人,招人喜歡一些?!?
    聲音不大,帶著一絲中毒未愈的虛弱,可卻一字一句悉數(shù)落入顧于景的耳中。
    顧于景心中瞬間涌上一股酸脹的苦澀,聲音冷了一分。
    “淳靜姝,你這是在嫌棄本官?”
    “大人,我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她挑眉,“怎么?大人覺得我說得不對嗎?”
    你明知道我是為你熬藥……”
    這個沒良心的女人,他辛苦給他熬藥,不指望她說好話,她卻說這么扎心的話。
    如同刺刀,刺入心中。
    “那我在此多謝大人了?!?
    淳靜姝拿過他手中的苦藥,一飲而盡,語氣平淡,“我給大人也熬過藥,便算是禮尚往來吧。”
    嘴中充斥著苦味,可是淳靜姝卻似渾然不知。
    趁著顧于景對淳靜姝這樣上心,那便讓他嘗嘗江芙蕖曾經(jīng)受到過的委屈吧。
    顧于景看著她,眉眼垂下,濃密的睫毛,很好地遮住了她眼中的情緒,他卻能夠察覺到她隱約藏著的不甘。
    這是淳靜姝第一次在他面前,有了小女人的姿態(tài)。
    不似平常的順從與迎合,但,更加鮮活,也生滿了刺。
    顧于景心緒幾番,面色幾變,過了良久,終于化作一聲長嘆,不忍她口苦,將袖中的蜜餞放到她的-->>口中。
    忽然而來的甜味闖入,淳靜姝瞳孔放大。
    顧于景這是……
    心中那股不甘帶來的倔強,似乎消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