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些,似乎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事,宋詡周身那種無形的壓力感散去,又恢復(fù)了平日略顯疏淡的溫和。
    他重新在她身邊坐下,與她隔著一臂的距離,卻仿佛比剛才大被同眠時,距離更近了。
    “夜深了,早些歇息吧?!辈淮_口,他吹熄了那盞絹燈,室內(nèi)陷入一片黑暗。
    借著廊外依稀的光,沈星染瞧見他伸手,要去拿床尾的棉被。
    手比大腦的反應(yīng)更快,她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角。
    “殿下……”
    在宋詡望過來的瞬間,拉起自己的半張棉被,直接蓋在他身上。
    快速做完一連串的動作,她不敢去看他什么表情,直接躺下,翻過身再次背對著他。
    宋詡看著被窩里縮成蝦米背對著他的女子,唇角牽出一個好看的弧度。
    “睡吧?!?
    空氣寂靜地仿若凝固。
    就在她以為宋詡已經(jīng)睡著時,忽然感覺到身后一陣極輕微的窸窣聲,緊接著,有人輕輕拉起她滑落到肩下的錦被,仔細(xì)地替她掖好被角。
    動作生疏,卻異常溫柔。
    這一次,沈星染的身體不再如方才那般僵硬尷尬。
    身體放松下來,胸口溢得滿滿的,是安心,是悸動,還蘊著一絲隱秘的歡喜。
    然后,一切重歸寂靜。
    她意識到。
    宋詡,或許是她在這段倉促的婚姻里,唯一可以觸碰的暖意。
    只是,經(jīng)歷了從前不堪的過往,如今的她,也實在是有些膽怯了。
    只要不交付真心,便不會受傷……
    半夜,她一如從前朝著被窩里唯一的熱源靠過去。
    在她靠過來的瞬間,宋詡幾乎立刻睜開了眼。
    這回他早有準(zhǔn)備,手一抬一伸,沒叫她抱住胳膊,卻將人攬在了懷里。
    沈星染的頭枕在他胳膊上,蹭了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xù)睡。
    黑暗中,宋詡抬手,拉下臉上的面皮,露出清朗剛毅的輪廓。
    散亂的青絲交纏在一起,他輕嗅女子淡淡的梅香,慢慢地闔上眼。
    多年戎馬生涯,他這一顆漂泊的心,從未如此安穩(wěn)過。
    既然他們那么喜歡顧謹(jǐn)年這個名字,給他們也罷。
    從今往后,他是宋詡,是她的夫君,亦是她們母女的依靠……
    直到女子呼吸平穩(wěn),他才小心翼翼放開她,從榻上起身。
    ……
    沈星染一覺到天明。
    一開眼,隔壁的床位依舊空蕩蕩的。
    她睜著惺忪的眸子問,“阿初可醒了?”
    明珠服侍她凈面漱口,輕聲道,“王爺都下朝回來了,小姐醒了,在讀書呢?!?
    “是阿寂來了?”
    明珠搖頭,“蘭統(tǒng)領(lǐng)派人來說,今日下朝后皇上突然派他前往顧家,徹查寧遠(yuǎn)侯投毒一案,昨日答應(yīng)王妃的事,怕是要食了?!?
    她指向桌上的錦盒,“那是蘭統(tǒng)領(lǐng)送的賠罪禮。”
    “這樣突然?”
    明珠道,“奴婢聽說是顧家昨夜遭賊了,顧津元還受了小傷?!?
    沈星染下意識想到顧謹(jǐn)年,他從陳氏嘴里問出了那些東西的下落,不管是真是假,都會去求證一番。
    也不知他最后找到證據(jù)了沒。
    她看向已經(jīng)冰涼的床榻,顧謹(jǐn)年做的那些事,是宋詡默許的,那昨夜成功與否,宋詡也應(yīng)該知道才對。
    昨夜睡得很沉,沈星染腦袋還有點昏昏沉沉,“那……阿初自己在讀書?”
    聞,明珠瞇眼笑,“王爺下朝回來就一直陪著小姐呢?!?
    ……
    棋盤上,蕊初正捏著一枚白子,猶豫不定。
    宋詡忽然傾身,指著棋盤某處,聲音比方才更溫和了幾分。
    “蕊初,看這里。你若落在此處,看似無關(guān)緊要,實則暗藏后手,十步之后,可成連環(huán)之勢?!?
    他耐心講解了幾句,見蕊初聽懂后眼睛發(fā)亮,才緩聲道,“可見你于此道頗有天分,一點就透?!?
    沈星染走進(jìn)日光逶迤的庭院,就見兩人依舊坐在昨夜那地方,一個耐心講解,一個躍躍欲試。
    “殿下今日下朝這樣早?”
    他抬眼看向沈星染,“我看小阿初很有下棋天賦,便多教教他?!?
    頓了頓,又問,“不是說蘭統(tǒng)領(lǐng)今日會過來嗎?約了幾時?”
    沈星染有些無奈道,“他早上派人來說,他臨時讓皇上調(diào)去查探寧遠(yuǎn)侯投毒案,這段時間怕是都不得閑了?!?
    “哦,那真是可惜了?!彼卧偰粗改﹃种泄饣暮谄?,低垂的眼底晦暗莫測。
    “若你臨時找不到人的話……”他話鋒微轉(zhuǎn),目光落回蕊初身上,“我少時受教于當(dāng)代大儒,于經(jīng)史詩文、書畫琴棋皆有所涉,書房中更有許多孤本典籍、新奇玩意。教導(dǎo)蕊初開蒙,或許……我可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