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當(dāng)年陪著云翠去生產(chǎn)的陳向蓮，自然也是見過鄭文懷的父母的，從云翠的反應(yīng)可以看得出來，鄭文懷跟他老子長得絕對很像，所以到時候陳向蓮一定會認出鄭文懷。

再加上王青貴前面說的，他這次讓陳向蓮過來可不是參加葬禮這么簡單，而是要向云翠道歉，以陳向蓮的性子，到時候必然會秉持著她不好過，其他人也別想好過的心思直接將當(dāng)年的事情自爆出來。

這個幾乎是毋庸置疑的，可究竟要不要和鄭文懷提前打招呼，這點兒陳落暫時還拿不準(zhǔn)主意。

最主要的是，他現(xiàn)在對當(dāng)年的事情仍然有疑惑，比如……云翠親口說過，陳向東根本就沒長能夠想到和別人換孩子的腦子，所以當(dāng)年他為什么會態(tài)度那么堅決地要和人換孩子？

他的背后有沒有人攛掇？

再加上當(dāng)年的那種情況，如果真的有人攛掇，那么這個攛掇的人一定是陳向蓮，除了她不會再有其他人。

至于她為什么要在攛掇完陳向東換了孩子后，再讓劉蘭芳把孩子換回去，可能就是猜到了云翠和陳向東接下來會做的事情，她就是想看著那兩個人對他這個親兒子進行虐待！

當(dāng)然，這些都只是陳落的猜測，具體是不是真的，還得陳向蓮來揭開最后的真相。

王青貴見陳落遲遲沒有回應(yīng)，微微怔神，隨即抬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皺眉道：“小落，想啥呢？到底要不要跟鄭文懷那個小犢子坦白？”

陳落猛地反應(yīng)了過來，搖頭道：“暫時還是不了，對了，你昨天回去后問了沒有，陳向蓮來了嗎？”

盡管不太理解陳落的選擇，但王青貴還是點了點頭：“來了，昨天下午就坐上車了，不出意外的話，明天上午應(yīng)該能到火車站，到時候我親自去把她接過來?！?

陳落點點頭嗯了一聲：“接到人后我先和她談?wù)?，到時候再看！”

說完，不想在這件事情上面繼續(xù)說下去的陳落猛地抬手拍了一下肩膀上扛著的野豬，笑著道：“走吧，今天你有口福了，我弄點兒好東西給你嘗嘗？”

見陳落完全沒有任何擔(dān)心的意思，王青貴也松了口氣，笑著道：“好啊，那我可就等著了，中午前兒應(yīng)該能吃上吧？”

“廢話，不能吃上我喊你干雞毛??？走了，幫我抬一下……”

雖然心里已經(jīng)做了決定，但接下來的一整天時間，陳落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他倒是不怎么在意鄭文懷，畢竟現(xiàn)在他的根基已經(jīng)逐漸轉(zhuǎn)移到了市里面，有王青貴頂著，鄭文懷還伸不了那么長的手。

他擔(dān)心的是鄭文懷的老子，畢竟當(dāng)年他可是差點兒就丟了孩子，甚至還要給別人養(yǎng)幾十年的兒子，萬一……

不僅僅是陳落，王青貴也差不多，陳落可以說是為數(shù)不多對他胃口的好兄弟，甚至陳落還是他和王晴晴的媒人，所以但凡有一丁點的可能，他也不想陳落受到傷害。

所以在陳落這邊待到傍晚的他并沒有去找鄭文懷，而是讓人給鄭文懷捎了個信兒后便直接回了市里。

第二天，上午。

王青貴先是去了一趟辦公室，給火車站那邊去了個電話，確認了從蘇北到這邊的火車到站時間后，便草草的吃了點兒東西，直奔火車站。

只是讓王青貴有些驚訝的是，當(dāng)他抵達火車站的時候，發(fā)現(xiàn)陳落竟然已經(jīng)到了，要知道，他距離火車站這邊兒只有不到一公里，可陳落卻足足有著幾十公里的距離。

看著坐在那里抽煙的陳落，王青貴突然間繃不住笑了出來，將車停好后快步走了過去，一屁股坐在了陳落旁邊兒，道：“我還以為你真的不在意呢，來多久了？”

陳落微微怔神，在看清楚是王青貴后松了口氣，道：“剛來不到十分鐘，幾點的火車？還有，你丫的怎么突然想起來穿著制服了？咋地，想在車站這邊耍威風(fēng)？”

王青貴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抬手看了眼時間：“還有二十五分鐘左右，至于穿制服，還不是為了你？我想著今天你可能不會過來，所以就打算穿著制服嚇唬一下你姑姑，說不定就能讓她將當(dāng)年的事情全部說出來了，沒想到竟然被你當(dāng)成了驢肝肺，真是……

也就是打不過你，要不然我真想捶你一頓！”

得到了答案的陳落微微怔神，不由得露出了一絲哭笑不得的表情。

但不得不說，王青貴的這個想法并沒有什么錯，畢竟在這年頭兒，公安在老百姓的心里可是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除了那些窮兇極惡的畜生之外，就沒有見了公安不害怕的。

陳向蓮雖然在村兒里橫行霸道，可面對著公安，給她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造次！

與此同時，從蘇北駛向黑河市的火車上，陳向蓮看著周圍那熟悉又陌生的環(huán)境后，心底的不安也變得愈發(fā)的嚴(yán)重。

這時，旁邊兒的婦女突然朝著她遞過來一顆雞蛋，笑著道：“大姐，我看你從上車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是有事兒嗎？”

陳向蓮愣了一下，但還是將雞蛋接了過來，心神不寧的說了句謝謝便搖了搖頭：“沒有，我是回老家的，我嫂子去世了，過來奔喪?！?

婦女恍然的點了點頭：“這樣?。磕悄愫湍闵┳拥母星檫€真好，前頭我婆家大嫂去世的時候，三個姑子就來了一個，想想還真是讓人心寒?！?

若是平時，陳向蓮絕對會嗤笑反駁，畢竟說她和云翠的關(guān)系好，和直接摁著她的臉在地上摩擦有什么區(qū)別？

但這個時候她卻根本不想說話，甚至因為婦女的話腦子里不由得浮現(xiàn)出了曾經(jīng)云翠剛進門的時候給她東西吃的畫面。

但還沒等她想下去，旁邊的婦女便再次說了起來，包括她們妯娌之間的矛盾，她們和幾個姑子之間的矛盾……

總之全是在任何人看來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但在婦女的口中，這些事情卻并不是什么小事兒，因為說這些的時候，婦女臉上的嫌棄和厭惡是做不了假的。

陳向蓮就這么一不發(fā)的聽著，腦子里不由得想到了自己接下來有可能出現(xiàn)的結(jié)果，但不管哪一個，似乎都不是什么好結(jié)果。

恍恍惚惚中，一段提示火車進站的消息傳進了她的耳朵，打斷了她思緒的同時，也讓她整個人變得更加忐忑和恐慌。

片刻后，火車進站停車，陳向蓮被里面的人推著下了車，甚至就連行李都被擠掉了一個。

好在旁邊兒的婦女眼疾手快，幫她提了出來，只是看著那個行李箱，陳向蓮的臉上突然浮現(xiàn)出了一抹苦澀。

“大姐，我家人來接我了，那我就先走了??！”

婦女的聲音將陳向蓮的心思拉了回來，她扯出一絲干巴巴的笑容點了點頭，然后深深的吸了口氣，努力的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正常一些，這才提著包裹出了火車站。

可讓她震驚的是，她這邊剛走出火車站，陳落的身影便出現(xiàn)在了她的面前。

看著眼前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陳向蓮下意識的后退了兩步，前面好不容易才做出來的平靜表情也瞬間被撕的粉碎。

“小……小落啊，你咋在這兒呢？”

陳向蓮極其勉強的笑了笑，試圖以此來穩(wěn)住自己的情緒。

陳落臉色平靜，甚至帶著一絲輕笑的開口道：“沒事兒，就是知道小姑你今天回來，所以特地過來接你的，走吧！”

說話間，他伸手將陳向蓮手上的包裹接了過去，整個過程行云流水，完全看不出任何針對陳向蓮的味道。

就好像他們兩個是一對相親相愛的姑侄，哪怕陳向蓮的心里都產(chǎn)生了那么一絲絲的動搖。

難道陳落真的只是讓自己過來奔喪的？沒別的意思？

迷迷糊糊的跟著陳落上了王青貴的車，車子開動，陳向蓮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

直到車子快要開出市區(qū)的時候，她才猛地打了個激靈回過神，看了一眼旁邊閉目養(yǎng)神的陳落，用力的甩了甩頭，道：“小落，你有什么話直說行么？你這樣我有點兒害怕！”

沒錯，陳向蓮確實怕。

當(dāng)然，這種怕并不是一直都有的，而是前面公安出現(xiàn)在她家里通知她的時候才開始出現(xiàn)的。

再加上回過神的她竟然發(fā)現(xiàn)前面開著車的那個人也穿著公安的衣服，心里的恐懼這才達到了巔峰。

她萬萬沒想到，就幾個月沒見，這個侄子竟然能夠讓公安開車接送，那他現(xiàn)在有多大的能量？

若是陳落要針對她，她還有活路嗎？

本身腦子就活泛的陳向蓮幾乎瞬間就弄清楚了自己的處境，并且第一時間低頭服軟，不管后面會發(fā)生什么，現(xiàn)在她只想好好活著，僅此而已。

她的表情自然沒有逃過陳落的眼睛，心底暗暗對王青貴豎起一根大拇指，然后道：“也沒什么，只是想讓你去我娘前面磕幾個頭，然后給她道個歉，不難吧？”

此話一出，陳向蓮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無比：“你……你果然都知道了?！?

陳落雙眼閃爍，冷笑道：“不，還有一些事情不知道，比如……你嫂子說陳向東壓根兒沒有換孩子的腦子，當(dāng)年那事兒是你攛掇的吧？”

聽到陳落的話之后，陳向蓮的心底咯噔一聲，低著頭沉默了下來。

足足數(shù)十秒后，她才點了點頭：“沒錯，是我攛掇的！”

聽到陳向蓮的回答，已經(jīng)大致了解了前面事情真相的王青貴差點兒沒把車開路邊兒的河溝里面去。

他猛地轉(zhuǎn)頭看向了陳向蓮，眼神中的震驚藏都藏不住。

陳落深深地吸了口氣，繼續(xù)道：“所以，當(dāng)年你先是攛掇陳向東換了孩子，然后找了另外一個人將孩子重新?lián)Q回去，就是為了讓陳向東和我娘認為我不是他們生下來的孩子，然后對我極盡虐待？

我想不通，你們之間究竟有多大的仇恨，竟然能讓你想出如此惡毒的計劃來報復(fù)他們？陳向東還好說，那就不是個玩意兒，可我娘呢？我聽大爺說，當(dāng)年你好幾次差點兒被餓死，都是我娘給你送的吃的才讓你活下來的吧？”

讓陳落沒想到的是，聽完他的話之后，陳向蓮猛地抬頭看向了他，滿臉怨毒的咬著牙道：“沒錯，你說的對，是你娘給了我吃的，可每次她給完我東西，都會被陳向東發(fā)現(xiàn)，然后我爹娘和陳向東他們?nèi)齻€就輪番揍我，每次都將我打的奄奄一息，如果不是我命大，我根本活不下來！

所以你告訴我，她到底是想救我還是單純的想要看我挨揍？如果想救我，為什么在我挨打的時候根本看不到她的人？哪怕她幫我說一句話也行??？

可是沒有，一次都沒有！

陳向東他們幾個人就像是猛獸，好像我殺了他們的至親似的，可我也是他們的女兒和妹妹??？他們?yōu)槭裁匆敲磳ξ遥?

你能想象當(dāng)年我過的日子嗎？不，你想不到，你根本無法想象那種睜開眼睛完全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日子究竟是什么樣子的，所以你來告訴我，我為什么不恨他們？！”

嘶……

聽完陳向蓮的話，王青貴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心底暗道：乖乖，這他媽都是一家什么妖魔鬼怪啊？

單單是聽著陳向蓮說的，就讓人有種發(fā)自骨子里的絕望，換位思考，他甚至可能比陳向蓮做的還要過分！

這無關(guān)對錯，純粹就是立場的問題，最起碼，這個時候王青貴覺得陳向蓮只是攛掇著陳向東換孩子，已經(jīng)算是心慈手軟了。

陳落雙眼閃爍，隨即重重的嘆了口氣：“不，你說的那種日子我也體驗過，很榮幸，是拜你所賜，因為你的原因，我的四個女兒差點兒被陳向東他們給賣了……”

說到這里，他忽的湊到了陳向蓮的面前，表情復(fù)雜的繼續(xù)道：“但我如果告訴你，當(dāng)年不是你嫂子不給你求情，而是你每次挨揍之前她都會被陳向東暴揍一頓的話，你會怎么想？”

這可不是陳落在胡說，而是陳向前告訴他的，也正是那一次次的暴揍，才讓云翠在后來的日子里根本不敢反對陳向東的任何決定。

甚至陳向前還告訴陳落，當(dāng)年陳向蓮離開的時候，云翠還專門兒去找了他，和他說過讓他告訴陳向蓮走的遠點兒，永遠都不要回去。

轟！

聽到陳落的話，陳向蓮的大腦好似被什么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但隨后她便猛地甩了甩頭：“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她怎么會……上次我去醫(yī)院的時候，她還讓我滾，她看我的眼神就是在看仇人，沒錯，她根本沒把我當(dāng)小姑子，她就是想看我挨揍，想看我被虐待……”

“夠了！”

看著發(fā)瘋似的陳向蓮，陳落猛地開口呵斥道：“你去醫(yī)院她會仇視你，會不會因為是我先去醫(yī)院找了她，告訴了她我不是她兒子？”

“不……不可能……不可能！”

陳向蓮感覺自己的腦子都快炸了，他不是不確定的嗎？他不是還問了自己嗎？怎么可能會是這樣？

那是一種信仰崩塌的感覺，明明是一個自己恨了幾十年的仇人，現(xiàn)在突然有人告訴她，那個人其實不是她的仇人，反而是她的恩人？

那種巨大的沖擊力差點兒沒讓陳向蓮一口氣上不來直接背過去。

看著宛若瘋魔的陳向蓮，王青貴的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低聲道：“怎么辦？現(xiàn)在咱們還回去嗎？”

陳落微微怔神，隨即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回去，我不管她有什么苦衷，也不管她有什么理由，但錯了就是錯了，她對陳向東甚至我爺奶怎么憎恨都無所謂，但我娘沒有對不住她的地方，她必須回去道歉！”

王青貴聳聳肩，他能理解陳落，而且正如陳落所說，陳向蓮可以恨任何人，但唯獨不能去恨云翠。

車子再次啟動，朝著陳家村快速駛?cè)ァ?

與此同時，村子里，梁曉燕和林殊芳正在屋子里忙著準(zhǔn)備兩天后葬禮上要用到的孝衣。

突然，外面?zhèn)鱽砹艘坏罎M是驚奇的聲音：“曉燕兒，小芳，趕緊出來，公社的鄭副書記來了?！?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梁曉燕和林殊芳全都愣了。

但隨后梁曉燕便起身道：“嫂子，我出去看看?！?

林殊芳搖搖頭，跟著從炕上跳了下來，扶住了梁曉燕：“你現(xiàn)在懷著身子呢，哪能啥事兒都交給你啊？走吧，我跟你一起過去，到時候有啥事兒我在前面先頂著?！?

看著林殊芳如臨大敵的表情，梁曉燕忍不住啞然失笑：“能有啥事兒啊？鄭副書記過來可能是找小落的，難道他還能在這兒找咱的麻煩?。吭劬鸵恍±习傩?，跟他一個大書記也扯不上關(guān)系不是？”

盡管梁曉燕說的在理，但因為有前面發(fā)生的事情，林殊芳現(xiàn)在可謂是草木皆兵，看任何人都有種想要找事兒的感覺，尤其是現(xiàn)在陳落還不在家里的時候，更是沒有任何安全感。

所以她還是搖了搖頭：“不行，總之我得跟你一起出去，要不然就我自己出去?！?

梁曉燕哭笑不得的點頭道：“好，那咱們一起過去吧。”

兩人出門的時候，鄭文懷正在和陳向前說話，自打昨天他猜出了事情的大概后，心里就跟貓爪似的難受的不行，甚至大半夜的都沒能睡著。

今天在公社那邊草草的安排了一下今天的工作后，便直接來了這里，原本是打算直接找陳落的，不過剛才問了陳向前才知道陳落今天去市里面接人了，不在家。

不過他今天過來只是問個答案罷了，所以陳落在不在已經(jīng)無所謂了，便讓陳向前喊了一下家里的主事人。

看到走出來的梁曉燕和林殊芳，陳向前急忙走了過來，道：“曉燕兒，小芳，鄭副書記是來找小落的，你倆先接待一下?！?

林殊芳滿是戒備的看著鄭文懷，剛要說話便被梁曉燕扯住了。

“好的大爺，我知道了~”

梁曉燕應(yīng)了一聲，旋即看向了鄭文懷，笑著道：“鄭書記，屋里坐會兒吧，小落他應(yīng)該快回來了?！?

鄭文懷無視了林殊芳的戒備，笑著點點頭，在進屋子之前，他先對著棺材鞠了一躬，這才邁開步子進了屋子。

梁曉燕雙眼閃爍，給了林殊芳一個眼神，這才道：“鄭書記，現(xiàn)在條件不是太……您將就坐一下，我去給您倒杯水?！?

林殊芳撇撇嘴，倒也沒有說什么，見沒什么事兒便回了里間，繼續(xù)捯飭壽衣去了。

直到林殊芳進了里屋后，鄭文懷才忽的開口道：“梁同志，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正在倒水的梁曉燕愣了一下，疑惑道：“可以，鄭書記請講。”

鄭文懷輕笑：“我想問問，當(dāng)年我和陳落同志出生的時候，是不是發(fā)生過什么事兒？”

哐當(dāng)！

驟然聽到鄭文懷的話后，梁曉燕手里的水壺和大茶缸子瞬間砸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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