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懸月,陰崖城東的街道寒風如刃。
玉嵐郡主獨踏霜雪,立于城墻之下。
抬首一望,師父鬼婆的尸身被粗繩吊在城垛,烏發(fā)覆面,血漬凝冰。
她胸口一滯,淚似斷珠,濺在冷甲之上。
忽聞“嘩啦”一聲,墻頭火光驟起,數(shù)百弓箭手同時起身,箭羽如林,映月森白;
左右后三方鐵甲鏗鏘,火把長龍席卷而出,瞬間將她困在核心。
風停雪靜,殺氣凝霜。
玉嵐郡主花容失色,旋即咬破朱唇,腥甜入口。
她冰雪聰明,焉能不知此乃死局?
然師恩如山,亂她心曲,一步踏入,悔已遲。
她霍然轉身,目光穿過刀山槍海,厲聲叱道:“蕭策——你個小賊!既布此局,何不當面受死!”
話音落下,軍陣如水裂開。
蕭策身披玄裘,緩步而出,唇角含笑,眸底卻寒芒吞吐。
“玉嵐郡主,”他輕聲道,“別來無恙?今夜風雪甚寒,正宜故人重逢?!?
“卑鄙!”玉嵐郡主袖中雙拳緊攥,指節(jié)泛青,“拿我?guī)熯z體做餌,你枉披人皮!”
殺父、弒兄、滅師,兩度刀口舔血——舊恨新仇,一并涌上,她眸中血絲欲裂。
蕭策仰天長笑,笑聲穿云,震得檐雪簌簌。
“賤人!”他笑意驟斂,殺機畢現(xiàn),“既為敵,何來仁義?若我手軟,此刻吊在城頭的,便是我蕭策!”
他抬手,玄裘翻飛,冷喝聲如冰墜玉盤——
“拿下!”
嘩啦——!
刀光如雪,百柄戰(zhàn)刀齊出鞘,映得夜色一片森寒。
玉嵐郡主卻半步不退,皓腕一翻,腰間短刀已化作一道銀瀑,直取當先兩名甲士的咽喉。
“找死!”
蕭策眸色一沉,身形倏然消失。
下一瞬,玄色披風已掠至玉嵐郡主面前,鐵拳裹風雷而出——
砰!
拳鋒正中胸口,真氣炸裂。
玉嵐郡主悶哼一聲,血霧噴薄,整個人如斷線紙鳶倒飛三丈,重重砸在冰冷城墻。
青磚寸寸龜裂,雪塵激揚。
“嗆啷——”
十數(shù)把陌刀同時落下,雪亮刀口交錯,鎖死她喉頭、肩胛、腕脈。
血絲順著玉頸蜿蜒,在雪地上綻開朵朵猩梅。
玉嵐郡主面色慘白,卻仍咬牙抬頭,眸中怒火似欲焚天:“蕭策——!今夜不殺我,他日我二哥忽莞爾鐵騎殺來,必教你死無全尸,挫骨揚灰!”
“忽莞爾?”
蕭策眉尖輕挑,眼底掠過一絲訝色。
探子昨夜方報:蠻國七狼盡歿,八虎之一的忽莞爾率五萬狼騎鎮(zhèn)守斷雪城,兵鋒正指陰崖。
他低笑一聲,笑意里卻淬著冰碴:“老子忽必烈,老三忽達爾,如今又蹦出個忽莞爾?”
蕭策俯身,兩指捏住她下頜,聲音輕得像刃口刮過鐵石:“你們老忽家,是排著隊讓我斷子絕孫?”
“呸!”
血沫混著雪渣濺在他手背。
玉嵐郡主目眥欲裂,恨不得撲上去咬斷他喉管。
蕭策皺眉甩手,取帕慢條斯理地擦凈指節(jié),轉身時披風揚起猩紅里襯,像夜色里張開的獠牙。
“——捆了,押回將軍府!”
“喏!”
粗如兒臂的鐵鏈當胸纏下,鎖扣“咔噠”合攏。
玉嵐郡主被反剪雙臂,拖過雪地,留下一道蜿蜒血痕,像雪地里被撕開的朱紅戰(zhàn)書。
一炷香后,將軍府正堂。
火盆“嗶?!弊黜懀芍鹩乃{火苗,映得獸首銅柱上的血槽森亮刺目。
玉嵐郡主被鐵索纏胸,反縛于柱,碎發(fā)黏在血漬未干的唇角,仍倔強昂頭,眸光淬毒,釘向主位那道玄色身影。
“嘖……”李莽扛著鬼頭刀,繞柱轉圈,刀背挑起她下頜,“細皮嫩肉,像雪里掐出來的花骨朵兒?!?
他回頭沖蕭策咧嘴,“大人,反正長夜難熬,不如抬進暖閣,給您暖——”
“被窩”二字尚未落地,玉嵐猛地側頭,一口血唾噴在他臉上。
樊華撫掌大笑:
“老李,人家嫌你口臭!”轉而又朝蕭策拱手,“大人若嫌扎手,可賜給末將。營里三千兄弟,早饞江南胭脂味了?!?
話音未落,堂內(nèi)校尉轟然起哄,口哨聲刺耳。
玉嵐眼底血色翻涌,仿佛看見自己被撕碎的裙擺,她嘶聲朝蕭策吼:“小賊!你敢——我做鬼也啃你骨、喝你血!”
蕭策置若罔聞,只抬手示意眾將噤聲。
火盆光影在他臉上切出冷硬棱角,他緩步逼近,兩指捏住她下巴,聲音壓得極低:“忽莞爾何時拔營?路線、糧道、哨騎分布,說出來,我保你今夜無事?!?
玉嵐齒關顫栗,卻死死咬住。
她越沉默,韓蟄等人越笑得狎昵,刀鞘拍打掌心,節(jié)奏如催命的鼓。
就在她心理防線將崩未崩之際——
“報——!”趙三掀簾而入,單膝砸地,“頭兒,鴻宇開口了!忽莞爾今夜丑時,以雪鷹為號,五萬狼騎出斷雪城兵分兩路,佯攻陰崖東城,實-->>則準備繞到西城攻入!”
玉嵐瞳孔驟縮,喉間迸出一聲凄厲:“鴻宇——你這叛國狗!!”
她猛地掙索,鐵鏈勒進皮肉,血珠濺到蕭策手背。
蕭策寒眸驟亮,玉嵐郡主這般失態(tài),足見鴻宇所非虛。
距丑時只剩不到一個半時辰——忽莞爾的先鋒與主力將同時撲向東西二城。
此人聲東擊西:先以偏師牽制,再親破最虛的西門。
若未擒住鴻宇,陰崖城怎么丟的他都不知道。
“來人!”
蕭策一聲低喝,聲如裂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