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

    即使今日如常，看似是極普通的一天，但上下宮人皆緊張無比，仿佛要面臨即將到來的風(fēng)雨。

    昭衡帝剛批閱完一份奏折，馮順祥便腳步匆匆地進(jìn)來，低聲稟報(bào)。

    “皇上，幾位宗親，和御史臺的幾位大人又在宮門外跪著了”

    “說是為了太后鳳體，為了皇家顏面，懇請皇上準(zhǔn)了瑾貴妃娘娘前往靜光寺祈福的奏請?！?

    “哐當(dāng)！”

    昭衡帝猛地將手中的朱筆扔在御案上，上好的端硯被寬袖帶倒，墨汁潑灑出來，染污了明黃的奏章。

    他墨眸里滿是怒火，薄唇緊抿道：

    “他們這是借題發(fā)揮！逼朕！”

    明黃色起伏，滿腔的怒火。

    “靜光寺那是什么地方？”

    “山路崎嶇，條件簡陋！仙兒懷著雙胎，即將臨盆，這個(gè)時(shí)候去那種地方，若是有個(gè)閃失，他們誰擔(dān)待得起？！”

    馮順祥嚇得跪地，硬著頭皮勸道：“皇上息怒！奴才明白您心疼貴妃娘娘，可……可如今朝野上下都盯著這件事?！?

    馮順祥倒是有種苦口婆心的感覺，“太后娘娘病倒在壽宴上，輿論對娘娘本就不利。若皇上此時(shí)強(qiáng)行駁回眾議，只怕……只怕會被有心之人抓住把柄，大肆渲染”

    在昭衡帝堪稱噴火的目光里，馮順祥咬緊牙關(guān)道：

    “說皇上您偏袒貴妃，罔顧孝道，不顧皇家顏面……”

    昭衡帝狠狠一掌拍在桌上，馮順祥的話讓他憤怒，但也引起了他的冷靜。

    他想起自己的父皇，當(dāng)年便是因?yàn)檫^分偏袒貴妃，引得朝綱動(dòng)蕩。

    自登基后，一直以此為戒，力求公正……

    難道如今，他也要步父皇的后塵嗎？這對他的江山社稷，確實(shí)無益。

    昭衡帝沉默了。

    怒火漸漸被一種更深沉，更復(fù)雜的情緒取代。

    帝王之路，從來不由己。

    良久，他輕嘆一聲，聲音恢復(fù)了平日的沉穩(wěn)。

    “傳旨，擺駕禮和宮。”

    ——

    禮和宮內(nèi)，水仙正倚在窗邊的圈椅里，靠著軟墊，聽著銀珠低聲匯報(bào)打聽來的關(guān)于靜光寺的情況。

    “……娘娘，那靜光寺雖說是個(gè)皇家寺院，但畢竟在城外山里，年久失修，條件很是清苦?！?

    “齋飯寡淡，禪房潮濕，山路又顛簸……您這身子，如何去得？豈不是要受盡委屈？”

    銀珠一向平靜的聲音里如今滿是擔(dān)憂。

    水仙神色平靜，淡然道。

    “既然是去為太后娘娘祈福，本就不是去享福的。該準(zhǔn)備的行李物品，你先著手準(zhǔn)備起來吧，以防萬一……”

    她的話尚未說完，就聽到殿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以及宮人請安的聲音。

    昭衡帝來了，但他并未讓人通報(bào)，而是停在了窗外。

    水仙與銀珠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繼續(xù)著剛才的話題。

    水仙再次開口，滿滿都是對昭衡帝的理解，聽上去頗為溫柔。

    “皇上如今也為難，前朝后宮都看著?！?

    “況且，靜光寺離城不過三十里，若真有何事……本宮相信皇上的安排。”

    這時(shí)，昭衡帝才掀簾而入。

    水仙見他進(jìn)來，便要起身相迎。

    昭衡帝快步上前扶住她，緊盯著她的眉眼，他語氣滿滿的都是感動(dòng)。

    “仙兒，你不必如此。朕再想辦法，你如今身子重，遠(yuǎn)離宮廷，朕實(shí)在不放心……”

    水仙抬眼看他，清澈的眼神里透著堅(jiān)定的意味。

    她沒有任何抱怨，甚至都不會展現(xiàn)出委屈。

    反而，十分懂事像是在替他分憂：“皇上，臣妾知道您心疼臣妾。但此事關(guān)乎太后鳳體安康，更關(guān)乎皇家體統(tǒng)和皇上的名聲?！?

    說到這里，水仙主動(dòng)屈膝福身。

    “臣妾自愿前往靜光寺祈福三日，為太后祈求康復(fù)，也為皇上和未出世的孩兒積福。”

    昭衡帝看著她這般懂事隱忍的模樣，心中一陣酸澀，愈發(fā)疼惜珍重。

    他甚至都沒發(fā)現(xiàn)自己原本因局勢所迫而生出的想讓水仙去的念頭，此刻已完全變成了對水仙的阻攔。

    昭衡帝抬手握住她的手，灼熱的溫度通過兩人緊貼的皮膚傳過來，“仙兒，那靜光寺……”

    “皇上，”水仙柔聲打斷他，反過來安慰道，“太后既已出招，躲是躲不過的。與其讓她在宮中再生事端，不如臣妾暫避鋒芒。”

    “靜光寺雖清苦，但勝在清凈。有銀珠、聽露和小理子照顧，臣妾不會有事。皇上在宮中，正好可以專心處理朝政，不必再為臣妾分心。”

    她沉靜的側(cè)臉看著極為令人舒適，滿心滿眼都是他的樣子，更讓昭衡帝心中感動(dòng)。

   -->> 何時(shí)，有人如此堅(jiān)定地選擇過他？！

    母后不用說了，連后妃也都是考慮家族與自己的利益，只有水仙……竟然肯為他受委屈。

    見她心意已決，且思慮周全，昭衡帝心中既是疼惜，又涌起一股難以喻的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