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夜黑如墨,風卷殘沙,蠻神廟深處忽傳一聲凄厲長嚎,似鈍刀剖骨,又似豕遭屠戮,驚得檐角銅鈴俱噤聲。
廟門外,蕭策、周雄并肩而立,心口卻像懸了萬斤巨石,冷汗順著脊背往下爬,都為那位鎮(zhèn)北侯攥著一把亡魂。
顧劍棠臨行前曾低聲斷:
“鎮(zhèn)北侯病髓入膏,脈若游絲,縱有蠻國圣泉‘赤烏湯’,無外人助引,亦難見明晨之陽?!?
一句話,把這位戎馬半生的侯爺逼彎了膝蓋,竟當眾跪求顧劍棠救命。
顧劍棠終究心軟,扶他而起,兩人轉入廟堂深處。
赤烏湯,至陽至剛,熾熱灼痛感如萬蟻啃噬;尋常血肉之軀難熬三息,唯有煉體者方可熬其焚身之苦,借助此水淬煉體魄。
個中滋味,蕭策最清楚——他之前浸泡時,如墜火獄,生不如死。
鎮(zhèn)北侯不過凡胎武夫,又兼病鬼纏身,若無高手護住心脈,只怕泉未入喉,便以被折磨致死。
……
廟外,殘月如鉤。
周雄忽地瞳孔收縮——碎石橫陳的蠻神像前,兩具無頭尸體倒伏,腔口尚溫,血染青磚。
“蕭策,這兩人……你殺的?”
“嗯?!鄙倌甏鸬幂p描淡寫,像在拂去衣上塵。
周雄喉結滾動,聲音發(fā)澀:“他們……是蠻武圣院的弟子!”
“那又如何?”
“如何?”周雄倒抽涼氣,“蠻武圣院護短之名,冠絕北境!你殺其弟子,等于拔虎須!”
蕭策抬眼,眸色比這夜色更沉:“虎若攔我,一并斬之?!?
周雄心口一窒,忽覺面前少年陌生得可怕。
他下意識探查蕭策氣機,卻如泥牛入海,半分深淺也摸不到。
咬牙再問:“小子,你如今……到底什么境界?”
“化靈。”
兩字出口,風也似乎靜了一瞬。
周雄如遭雷噬,蹬蹬退半步。
月余前,幽州城頭,蕭策尚且只是一名武者,如今眨眼間,便一步登臨化靈?
周雄心里跟明鏡似的——
只要一步踏入“化靈”,便算正式邁進修真門檻,從此超然世俗,再不可插手凡間兵戈。
可眼下正是討伐蠻國的節(jié)骨眼,若蕭策拍拍屁股回神武學院閉關,三萬先鋒營立刻成一盤散沙,這仗還怎么打?
他把愁字寫滿臉,蕭策卻一眼看穿,干脆把前因后果兜底倒出。
“什么?你竟答應了蠻武圣院的‘對賭之戰(zhàn)’?”
周雄嗓子都劈了叉——兩國殺伐瞬間升格成修真者單挑,整座天朝的國運,被蕭策一個人押上賭桌!
贏,蠻國俯首,百年太平,蕭策三字可寫進太廟功臣錄;
輸,江山割讓千里,生靈涂炭,蕭策萬死難辭其咎!
天堂地獄,不過一念!
“蕭策!你本可不理,憑你化靈修為,蠻武圣院一時也奈何不了你,何苦把命搭進去?”
周雄急得青筋暴突,聲音在廟廊里撞出回聲。
蕭策卻只是搖頭,嗓音低而穩(wěn):“我義父冠軍侯被扣‘通敵’大罪,圣旨已下,秋后問斬。
要救他,就得有讓皇上無法拒絕的戰(zhàn)功——這場對賭,是唯一能瞬間攢夠籌碼的機會?!?
“可——”
“沒有‘可’?!笔挷咛а郏纫惯€沉,“從我殺蠻武圣院弟子那一刻起,蠻武圣院必殺名單上已刻我名。
躲,只能茍活一時;戰(zhàn),才配談條件。
周大哥,別勸了——”
他轉身,望向廟外黑得像鐵的原野,輕聲補了一句:
“我蕭策的命,可以丟,義父的命,必須保,況且——我未必會輸!”
風掠過,吹得蕭策衣角獵獵作響,像一面不肯屈服的旗。
周雄啞口無。
蕭策既已拍板,他便只能暗暗祈禱——蕭策能贏。
更鼓遲遲,廟堂里那聲慘叫戛然而止,余音卻像鈍刀,一下一下刮著兩人的神經(jīng)。
窗外已聞雞鳴,離天亮不足半個時辰;鎮(zhèn)北侯是生是死,即刻便見分曉。
而今日,斷雪城外,蕭策與蠻武圣院的賭戰(zhàn),亦將一并揭曉。
東天泛起一線魚肚白,蕭策卻覺得那光像刀口,愈亮愈冷,胸口也跟著收緊。
“報——!”
一名斥候撞破廟門,單膝濺血:“啟稟大人、將軍!城外不足十里,蠻國旌旗漫野,初估十萬有余,正朝斷雪城壓來!”
十萬?
周雄眸子猛地撐大,喉結滾動,似被這數(shù)字掐住脖頸。
“蠻國竟一夜調(diào)兵十萬……”他聲音低啞,“這是把最后一塊遮羞布也撕了。
你退一步,便是兩國血戰(zhàn);你不退,他們便用車輪碾碎你?!?
蕭策抬眼,望向那抹愈發(fā)明亮的晨色。
十萬鐵騎,踏雪而來,似要將他一人一口吞掉。
蠻武圣院好大的胃口——
他們賭的,原來從來不是勝負,而是他蕭策的命。
“周大哥,你留在此處,我去城頭看一眼-->>。”蕭策咬緊牙關,話音未落,已旋身欲走。
“站住?!?
廟門陰影里,顧劍棠一步踏出,嗓音沙啞,卻帶著不容抗拒的沉勁。
“顧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