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誓為將軍討回公道!”
跪地的將士們見自家將軍遍體鱗傷,胸中怒火轟然炸裂,齊聲吼得帳外風雪都一滯。
只要周雄點一下頭,他們便敢提刀踏平鎮(zhèn)北侯府,用血把“公道”二字寫回夜空!
周雄卻扶著槍桿才勉強站穩(wěn)。血順著袖口滴在雪里,像點點朱砂。
他抬眼掃過眾人,目光所及,鐵甲錚錚盡低頭。
“弟兄們……”
周雄啞聲開口,嗓音像鈍刀刮過粗鐵,“我周雄能活著回來,不是領著你們去造反,是讓你們陪我走一條活路?!?
風忽地緊了,吹得帳旗獵獵。
“軍人的刀口,永遠朝外。鎮(zhèn)北侯府的牌匾再臟,也輪不到我們先砍。
國若亂,百姓先亡——咱們當兵的,不能讓天下人指著脊梁罵。”
他每說一句,嘴角便抽一下,血沫子順著牙縫滲出來,卻硬是把痛咽回喉嚨。
“至于李天霜……”周雄咧嘴,露出被血染紅的齒列,“我這條命撿回來,就是留著跟他算賬的。
但不是今晚,不是帶著你們去踩朝廷的法度?!?
話音落下,滿營寂然。
蕭策上前一步,單膝點地,伸手去扶周雄。
掌心沾了將軍的血,燙得他指節(jié)發(fā)顫。
“將軍,回帳?!?
周雄點頭,把全身重量壓在那條胳膊上。
一步一踉蹌,雪地里卻走出筆直的線,像給眾人畫了一條看不見的界:線外是國法,線內是軍魂。
中軍帳簾落下,火光一暗。
軍醫(yī)剪開戰(zhàn)袍,繃帶層層剝落,露出鞭痕交錯的脊背,皮開肉綻處,竟嵌著細碎的冰渣,分明是被人蘸了鹽水抽完后,又拖到雪里凍過。
蕭策的瞳孔驟然縮成針尖,指節(jié)捏得“咯吱”作響。
“將軍,”他聲音壓得極低,像刀在鞘里顫,“我只要一句令,今夜就讓李天霜的人頭懸在轅門?!?
周雄側過臉,傷疤在火光里扭成一條猙獰的龍。
“蕭策,”他伸手握住對方腕子,掌心滾燙得像炭,“忍這一時,不是饒他,是要他死得天地無?!?
五指緩緩收緊,血從傷口崩出,順著蕭策的鎧甲往下淌。
“只是,我不知道,這個李天霜在搞什么鬼?這次居然會替我向鎮(zhèn)北侯求情?”
周雄話音未落,蕭策忽然笑了。
那笑意像刀口舔血,帶著森冷怒意,也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機。
帳中死寂,唯有軍醫(yī)猛地起身,聲音發(fā)顫卻擲地有聲:
“將軍!您還能站在這兒,是因為蕭校尉,還有先登營兩千零二十三名弟兄,拿命把您從閻王手里搶回來的!”
周雄眉峰一擰:“什么意思?說清楚!”
“是!李都尉趁您不在,借口軍令,逼蕭大人率兩千人踏平黑風谷。
可黑風谷里,蠻國三萬鐵騎,四萬狼兵,主將忽必烈,還有七名狼將。
蕭大人沒吭一聲,連夜帶領先登營第弟兄裹甲進山。
二日后,谷口火起,黑煙遮天;
直至夜幕后,蕭大人提忽必烈人頭,策馬而歸。
兩千三百去,兩千余歸,人人帶傷,卻人人帶功。
本該封侯拜將,可蕭大人把折子壓了,要求李都尉折子上只寫了一句話:
‘寸功不取,但求釋周雄。’”
軍醫(yī)說到此處,撲通跪地,淚流滿襟。
周雄如遭雷擊,虎目圓睜,一步步踉蹌到蕭策面前。
這位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的將軍,忽然“噗通”單膝砸地,鐵甲撞出金鐵之聲。
“蕭策!”
他嗓子嘶啞,像鈍刀磨石,“我周雄何德何能,讓你與先登營弟兄冒死立下大功來換?
這份大恩,我周雄銘記于心……!”
蕭策俯身,雙臂死死托住周雄手肘,指節(jié)泛白。
“將軍,您跪我,是要折我陽壽么?”
他聲音低啞,卻字字滾燙,“要不是你對我有知遇之恩,我現(xiàn)在早就死在死囚營了,救你出來,本就是我應該做的!”
周雄對蕭策滿懷感激,寒暄過后,便命人備下酒菜,要與蕭策痛飲一場,不醉不歸。
“報——!”
忽聽帳外一聲急報,士兵踉蹌闖入。
“何事?”周雄眉峰一擰,聲如沉雷。
“將軍!”士兵單膝跪地,雙手高舉賬本,“昨夜李都尉為先登營設慶功宴,酒菜皆賒自幽州城各大酒樓。今晨賬單齊至,請將軍過目!”
話音未落,厚厚一摞賬本已呈到案前。
“李天霜!”蕭策拍案,眉間盡是鄙夷,“竟敢在城里賒賬擺闊?新賬舊怨,他當然躲著不敢露頭!”
周雄“嘩啦”翻開賬簿:
迎賓樓:紋銀三百兩
醉仙居:紋銀四百兩
一品居:紋銀四百五十兩
……
指尖越翻越快-->>,眉心越蹙越緊。
最后一頁——
總計:三千一百兩!
“啪!”
周雄一掌將賬簿拍裂,案上杯盞齊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