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里,先登營的營旗被風(fēng)扯得獵獵作響,旗面上“死士”二字,像兩團暗紅的火。
蕭策最后望向幽州城頭,那里燈火稀疏,鎮(zhèn)北侯的帥旗卻高懸如月。
“李天霜,你想讓我死,”他低聲道,“我就先讓你看看——什么叫以死為餌,向死而生?!?
雪更大了,卻蓋不住兩千先登卒腳下越來越急促的鼓點。
雪霽,城頭萬瓦披銀,寒星未落。
先登營卻沸反盈天,鐵鍬鏟冰、戰(zhàn)馬套鞍、弩弦纏布,人人白袍加身,好似把整座幽州的雪都披在了肩上。
未到五更,兩千人已成刃,刃口朝北。
蕭策翻身上馬,兜鍪一壓,低聲喝道:“開城!”
吊橋轟然墜下,碎冰四濺。
白潮涌出,轉(zhuǎn)瞬沒入夜色,唯余雜沓蹄痕,像誰在雪箋上潦草寫下的一行狂草,直挑黑風(fēng)谷。
城頭火把“噼啪”一聲爆響。
趙泰手扶垛口,指節(jié)凍得青白:“舅舅,他折騰了一夜,就為了給忽必烈送兩千顆人頭?”
李天霜甲胄外只披玄狐大氅,風(fēng)把狐毛吹得獵獵如刀旗。
他盯著那行漸遠(yuǎn)的白影,嗤笑一聲:“送人頭?他也配?!?
“黃口孺子,讀了幾頁兵書,便以為能以雪為甲、以夜為刃。兩千人,投進(jìn)去連狼嚎都聽不見一聲?!?
趙泰眉心仍蹙:“可萬一他真在黑風(fēng)谷翻出點浪花……”
“浪花?”李天霜回首,眼底映著火光,像兩口幽井里燃著磷火,“我南征北討二十年,見的浪花多了,最后都沉了底。”
他抬手,遙遙指向北方,語氣輕得像在數(shù)死人:“忽必烈的鐵騎,一人三馬,馬后拖狼牙棒,專破步卒。先登營?連給人家棒上添肉都不夠?!?
趙泰恍然,低笑出聲:“倒是天公作美,風(fēng)雪封路,信鷹難起。否則此刻蕭策的腦袋,已懸在忽必烈大纛之上了?!?
“封路才好。”李天霜撫過腰間佩刀,刀鞘冰涼,像摸到了兒子的墓碑,“讓他替我去啃第一口硬骨頭。待他兩千人血染山谷,二路大軍踏雪而至,我再率大軍收尾——”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鐵:“到時候,不僅蠻軍要退,蕭策的罪名也要釘死:輕敵冒進(jìn),全軍覆沒。朝廷撫恤,幽州縞素,我兒泉下,也算有人陪葬?!?
趙泰聽得血脈賁張,仿佛已看見自己紫袍加身、御街夸官的模樣,忍不住笑出了聲:“舅舅算無遺策,那外甥便等著喝慶功酒了。”
雪原盡頭,先登營的白影終于融進(jìn)灰藍(lán)天際,像一刃薄刀,無聲地插向更黑的夜色。
李天霜收回目光,撣落肩上的雪。
……
清晨,黑風(fēng)谷。
霜雪未化,鐵甲生寒。
忽必烈掀帳而出,狐裘獵獵,面沉似鐵。
帳前七員狼將單膝陷雪,頭低得幾乎能飲到塵。
“本王自龍庭出師,十年未嘗一敗。”
聲音不高,卻壓得住風(fēng)吼。
“幽州殘兵不足兩萬,卻三度抽我耳光——燒糧、劫營、斬我霍斯特!
昨夜三萬狼騎,被兩千先登碾得粉碎!爾等竟勸我收刀?”
為首的多爾木膝行半步,雪沫迸濺。
“王爺!運糧道被雪埋了,全軍只剩一日之糧。再耗下去,不用天國動手,咱們自己就得啃刀鞘。”
“是??!”其余六將齊聲,“霜雪寒天,灶冷三日,再硬的狼也熬成餓狗!”
忽必烈抬手,一掌拍裂身旁旗桿,木屑混雪渣炸開。
“餓?破城之后,米山肉海隨你們搬!冷?幽州城里錦被火爐給你們燒!
傳令——”
他拔刀出鞘,刀尖挑起多爾木的下巴,寒鋒映出對方瞳孔里的驚懼。
“今日日落前,誰先踏上幽州城頭,本王封他威武大將軍,賜金帳、賞萬戶!敢退后一步者——”
刀鋒一轉(zhuǎn),斬斷旗桿殘樁,半截“狼”旗撲簌簌墜入雪中。
“如……嗚——噗!”
忽必烈話音未落,一口黑血噴薄而出,身形一晃,險些栽入雪地。
“大王——?!”
七位狼將齊跪于前,見狀猛然起身,欲伸手?jǐn)v扶。
可指尖尚未觸及,七人竟同時血濺銀雪,身形劇顫,撲倒在忽必烈腳下。
殷紅與漆黑交織,瞬息凝成冰屑。
緊接著,四周蠻卒如被鐮刀割麥,接連癱倒,口吐白沫,喉嚨里發(fā)出斷續(xù)的咯咯聲。
雪原之上,慘叫與喘息混作一片。
“毒……”忽必烈以手背拭去下頜黑血,瞳孔驟縮,眼底映出無數(shù)抽搐的身影。
他猛地提氣,丹田卻如遭錐刺,真氣亂竄,五臟六腑似被火舌舔舐。
轟!
兩側(cè)山林忽傳霹靂弦鳴,破空聲尖銳如鬼嘯。
無數(shù)火藥箭、火雷矛傾瀉而出,拖出猩紅尾焰,流星墜雨般砸入人群。
落地一瞬,火團炸裂,冰屑與血肉同飛,赤焰映得雪夜恍若白晝。
蠻卒戰(zhàn)陣頃刻潰散,人影四竄,慘號聲被爆炸的轟鳴撕得粉碎。
忽必烈踉蹌?wù)痉€(wěn),望向兩側(cè)山頂,只見山林之中有大量人影。
“壞了!被包圍了……快撤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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