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津元說著,再次伸手,這次帶了強硬的力道,想要強行將她拽走。
然而,他的手尚未碰到沈星染的衣袖,周圍那些原本虛弱躺臥的百姓,卻像忽然被注入了力氣,掙扎著站了起來,緩步朝他走去。
“你們干什么……”顧津元看著他們衣衫襤褸,面色蠟黃,滿身紅疹的模樣,不自覺倒退了幾步。
他們默默地移動腳步,一層又一層,堅定地擋在了他與沈星染之間。
“你們……你們想造反嗎?”顧津元又驚又怒,厲聲喝道,“給本世子讓開!”
“世子爺……”一個膽大的漢子啞著嗓子開口,“夫人是救我們性命的人,您不能帶她走?!?
“對!不能帶夫人走!”
“菩薩夫人不能走!”
微弱卻堅定的附和聲此起彼伏,人群不僅沒有散開,反而圍得更緊。
顧津元看著這一幕,看著沈星染在那群“賤民”護衛(wèi)下依舊清冷無波的側臉,一種前所未有的挫敗和羞辱感涌上心頭。
他從未想過,這個曾經對他溫順依戀的妻子,會用這種冰冷徹骨的態(tài)度對他。
更沒想到,自己竟會被一群他平日瞧不上眼的泥腿子阻攔,求而不得,碰觸不能!
“來人!”他臉色鐵青怒喝一聲,“把夫人帶回去!”
身后隨即有十幾名府衛(wèi)沖上去,推開那些瘦弱的百姓打算硬搶。
突然,一陣急促整齊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威嚴的呼喝聲響徹夜空。
“圣旨到——!!”
……
人群如同潮水般分開,宮燈引路。
云德公公手持明黃圣旨,緩步而來,銳利的目光掃過全場,最終落在被百姓護在中央的沈星染身上。
顧津元心中一沉,不得不跪倒在地。
云德公公展開圣旨,尖細清晰的聲音念出的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謝凌云臉上: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輔國公府嫡長女沈星染,秉性賢良,危急之時,散盡家資,購藥施救,救民無數(shù),于社稷有功,于黎民有德。朕心甚慰,特封沈氏為德儀縣主,即日與皇長子詡完婚,擇吉日二月初八行冊封禮。欽此——”
圣旨宣畢,一片寂靜。
顧津元猛地抬頭,臉上血色盡褪。
圣旨提及的,是輔國公府嫡長女,而非顧家二夫人……
他與沈星染的七年,就這樣,被輕而易舉抹去了?
此刻他心中百感交匯,震驚之后,僅余一片死灰般的絕望和屈辱。
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卻見沈星染平靜地叩首接旨,姿態(tài)從容,仿佛早已預料。
“德儀縣主,請起吧。”
云德公公的目光掃過跪在地上的顧津元,意有所指道,“皇后娘娘說顧家既然不安穩(wěn),這幾日您就先回沈家待嫁,內務府的人會直接將禮單送到沈家,請您過目。”
沈星染垂首,“多謝娘娘體恤。”
云德公公恭敬地道,“轎輦已備好,先入宮謝恩吧?!?
靜寂的城樓響起一片此起彼伏的恭賀聲。
“恭送德儀縣主!恭送大皇子妃?。 ?
沈星染起身,甚至沒有再看地上那個失魂落魄的男人一眼,在眾人敬畏的目光中,隨著宮人緩緩離去。
看著那座在晨霧中氤氳繚繞的紫禁城,她清亮的眸子閃過一抹凝重。
今日忙著查北下饑民的事,蕊初隨嫁一事,她還未找到機會跟皇后娘娘正式提及。
原想著先斬后奏,待成婚后將蕊初帶到大皇子府,再讓她在皇后面前露臉。
可宋詡答應給蕊初的書院名額至今遲遲沒有確認,直覺告訴她,若不是宋詡故意騙她,就是宮里有人在暗中阻撓此事。
這個人,會是皇后嗎?
……
殿宇深闊,金磚墁地,沈星染換了一身淡青色的宮裝吉服,未施粉黛,發(fā)髻間只簪了一支簡單的玉簪,緩步而入,姿態(tài)從容。
她的步子很穩(wěn),面容清冷,如初雪覆遠山,看不出半分新嫁娘應有的羞怯。
還未行至御前,側里先傳來一陣環(huán)佩叮咚之聲,伴著嬌柔笑語。
“大皇子龍精虎猛,哪里像是病弱的樣子……哎呀,娘娘就別取笑人家了?!?
寧貴妃伴在慶帝身側,她身邊一個穿著側妃服制,容貌明艷的年輕女子,正是先一步入了大皇子府的曲若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