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闌人靜時分,換上了面皮的“宋詡”掠入大皇子府,遠(yuǎn)遠(yuǎn)就見沈星染的馬被栓在門口的粗樹干上。
沿著熟悉的小路來到沉香居,就見宋子堯坐在門口,心下狐疑卻未敢現(xiàn)身。
翻身一躍,從一側(cè)的窗牖鉆進(jìn)室內(nèi)。
室內(nèi)沒有點(diǎn)燈,四處縈繞著醇厚的沉香味,是他離開后讓鄒遠(yuǎn)故意點(diǎn)上的,待他回來后,方便掩蓋身上其他的氣味。
可正因如此,也掩蓋了室內(nèi)其他的味道。
譬如,宋玉前日悄然留下的暗香和女人味。
將褪下的衣物扔進(jìn)角落的箱籠里,宋詡拉開衣柜,正翻找衣服,就聽見門外傳來沈星染的聲音。
“請鄒內(nèi)監(jiān)通稟一聲,我有急事求見大皇子?!?
他加快速度穿戴完畢,又將束冠卸下,任由墨發(fā)披肩,偽裝成剛睡醒的模樣。
一番裝扮下來,他輕吁口氣,喃喃自語,“還好趕上了……”
門外,鄒遠(yuǎn)埋怨地瞪了身后雙手抱胸的蕭義一眼。
這拖后腿的玩意兒,明知道玫姬在里頭,居然沒把人攔著,還給帶回來了!
這是存心讓他死啊!
“大半夜的,你來干什么?”宋子堯想起自己的姨娘好不容易能進(jìn)父親的寢室一次,沈星染偏偏就在這時候出現(xiàn),不由擰眉站起身。
他張開雙臂氣勢洶洶攔人,“這回就算看在蕊初的面子上,我也不能讓你進(jìn)去!”
鄒遠(yuǎn)連忙道,“二夫人,大皇子剛有好轉(zhuǎn),可陰婆婆也說了讓他多加歇息,今夜便早早歇下了……”
話落他一臉為難,“要不,您明兒一早再來?”
沈星染見房門緊閉,心里著急,可如今大半夜,人家不見,也在情理之中。
“那我……”
“進(jìn)來吧。”就在這時,宋詡的聲音擱著門透出,略帶沉啞。
室內(nèi)的燭火也隨之亮起。
宋子堯猛地抬眼,狠瞪鄒遠(yuǎn),“你敢騙我!”
“我……?”鄒遠(yuǎn)和蕭義互看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瞧見震驚之色。
什么時候回來的!
那里頭的玫姬……
還活著吧?
門從內(nèi)被推開,宋詡身著白色里衣,肩上搭著一件外袍。
沈星染驚愣看著他。
此刻,他竟然是站著的。
“你的腿?”
“多虧了夫人那顆極品雪蓮果,在邊境回京途中受的腿傷,已經(jīng)痊愈了?!?
瞧見沈星染策馬而來被料峭春風(fēng)吹得凌亂的發(fā)髻,聲音不覺溫和了幾分,“外頭有些冷,有什么事進(jìn)來說吧?!?
沈星染怔愣了下。
她是陰婆婆,那顆雪蓮果有沒有這么強(qiáng)的功效,她心里清楚得很!
輕輕瞇眼看著宋詡沉穩(wěn)的步履,沈星染思緒漸漸清朗。
也就是說,他的腿傷從一開始就沒有其他人看見的那般嚴(yán)重……
所以那日在馬車?yán)铮揪褪茄b的。
他裝可憐扮受傷,就是為了讓她坐近點(diǎn)?
這人……真夠無聊!
想起這個,沈星染面頰微紅,有些懊惱側(cè)開眼。
隨即想起自己今夜是為要緊事而來,她輕咳一聲,朝他鄭重福身行禮。
“事出緊急,只得夤夜叨擾,還望殿下恕罪?!?
女子的聲音清凌凌的,像碎玉敲冰,在這靜謐的寢殿里格外清晰。
宋詡的指尖微微一緊,隨即恢復(fù)常態(tài),徑直坐在圓桌前,“請坐吧?!?
“京郊外,不日將涌來大批患病的饑民。這種病會通過蚊虻噆膚傳播,一旦在京都蔓延,將危及南兆國運(yùn)。”
沈星染并未坐下,而是站在他面前,語速平穩(wěn),字字清晰。
“秦王殿下已暗中圍積了所有能購得的藥材,只待時機(jī)高價拋售,牟取暴利?!?
她頓了頓,月光透過窗紗,隱約勾勒出她沉靜的側(cè)臉,“不過,他城西那三處貨棧,半個時辰前走水了。藥材,此刻應(yīng)已十不存一?!?
宋詡摩挲著腕間的佛珠,明知故問,“你做的?”
“是?!鄙蛐侨竞敛华q豫。
他凝視著暗影中的女子,心底那抹因她屢次打破他預(yù)計的情緒,悄然滋長出一絲異樣感。
她總是如此,看似柔弱,行事卻果決如雷霆。
下意識,宋詡向前一步,想借昏暗的光亮將她看得更真切些,嗓音因刻意壓低而帶上些許沙啞。
“你冒險前來,不止是為了告知此事吧?”
“是?!鄙蛐侨居纤麑徱暤哪抗猓婚W不避。
“妾身斗膽想請殿下進(jìn)宮稟明圣上。饑民亦是子民,需早做防備,開倉賑濟(jì),隔離防疫,方能避免京都動蕩?!?
兩人距離不知不覺已拉得很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帶來的微瀾。
“就算要進(jìn)宮,最快也要明日,不過……”
他想說不能保證父皇會信,可當(dāng)看著她清澈堅定的眼眸,那里面沒有尋常女子的怯懦,只有一片朗朗乾坤。
他到嘴巴的話咽了回去,“不過一旦事成,你便徹底得罪了秦王和寧貴妃,他們動不了我和母后,只會報復(fù)在你身上?!?
“大皇子多慮了,我既接下賜婚圣旨,便已然做了選擇。”
與顧家對立這點(diǎn),對她來說并非選擇,而是必然。
宋詡眼底一陣觸動。
果然,她不愿承認(rèn)與他的那些過往,就是想與顧家劃清界限!
正欲開口,內(nèi)室深處,那張寬大的紫檀木拔步床上,卻忽然傳來一聲慵懶嬌媚的嚶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