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大人一輩子鉆研農(nóng)田水利，并無什么位極人臣的遠(yuǎn)大志向，卻沒料娶了個愚蠢而又貪婪的嫡妻，生了個野心勃勃暴虐成性的嫡子，更有一個為圖富貴偏要往禁宮里鉆的妹妹。孫家五代清名就這樣毀于一旦，偏他還無力回天，只能將錯就錯的走下去。

往常上朝孫大人只是站在群臣中聽訓(xùn)便罷，心緒十分平靜，今日卻連握笏板的手都在發(fā)抖，官帽邊沿滲出許多冷汗，順著鬢發(fā)和耳垂往下滴落。他不敢擦拭，只能略微挪步隱在工部尚書身后，抬眸時與款款前行的四皇子對視了一眼，被他瞳仁中燃燒的熾烈野望鎮(zhèn)在當(dāng)場。

“孫大人可是身體不適？”四皇子回眸而笑，一如傳那般風(fēng)度翩翩，仁和寬厚。

“謝四皇子關(guān)心，微臣略有些受涼，并無大礙?！睂O大人低垂著頭，再不敢直視對方。

“天氣嚴(yán)寒，出門可得多穿幾件衣服才是?！彼幕首勇晕㈥P(guān)懷幾句便往前堂去了，那是諸位皇子才能站立的地方。

五皇子和六皇子也相繼到來，看見對方時雖然面上含笑，眼里卻劃過無數(shù)刀光劍影。朝臣中有人目不斜視，有人心在不在焉，還有人心緒狂亂，蠢蠢欲動?？傊袢盏某眠€是一如往昔般暗潮涌動，似有一股風(fēng)雨欲來的不祥氣味在空中彌漫。

成康帝的到來使本就凝滯的氣氛更為沉重，他面無表情的開口，“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五皇子和六皇子還不肯罷休，再次煽動朝臣奏請廢太子，只不過他們爭斗了好幾月，太子卻還穩(wěn)穩(wěn)坐在儲君之位上，此時也有些著急，竟說出太子罪無可赦理應(yīng)當(dāng)誅，兩位小皇孫也該貶為庶人的話。

“誅殺太子？”成康帝一字一句重復(fù)朝臣的奏請，面上表情晦暗莫名。

孫大人只覺得本就陰寒的空氣已凝成了一粒粒霜雪，吸入鼻孔竟帶來一股鉆心的疼痛。他抬眸沖四皇子看去，卻只看見他挺得筆直的背影和攏在袖中緊握成拳的手。

他收回視線，將本就垂的很低的腦袋又往下埋了埋，耳邊隱約聽見士兵踏步而行刀兵相撞的聲響，又覺得可能是自己的錯覺。

成康帝坐在上位久不發(fā)話，只用一種陌生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打量著已然成年當(dāng)政的幾個兒子。還在慷慨陳詞的五皇子六皇子逐漸消音，吶吶不敢。成康帝忽然勾唇而笑，慢悠悠的轉(zhuǎn)頭朝四皇子看去，見他不卑不亢，淡然佇立，唇角的笑意更深，眼中的冷意卻越發(fā)懾人。

四皇子緊握成拳的手發(fā)出咔噠咔噠的聲響，正欲緩緩抬起，卻見一名侍衛(wèi)疾步跑進(jìn)大殿，邊跑邊喊，“啟稟皇上，西疆大捷，得勝將士們已班師回朝正在城門口等候，敢問皇上何時才能進(jìn)城？”

“好，終于回來了！”成康帝收回目光朗聲大笑，震袖道，“暫且罷朝，愛卿們隨朕到宮門口迎接大漢的功臣！”若非病體違和，他本該率領(lǐng)群臣去城門口迎接。

“得勝？班師回朝？西疆不是戰(zhàn)敗求和了嗎？怎么又大捷了？”朝臣們議論紛紛。月前就有戰(zhàn)報傳來，及漢軍慘敗連失兩城，西夷人已向大漢發(fā)出議和的訊息。當(dāng)時廢太子的風(fēng)波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朝臣們主張求和的居多，皇上也派遣了理藩院的主事前往西疆商討合約。

怎么只幾個月就得勝了？且?guī)资f大軍開拔回京，沿途竟無半點消息泄露，這是有人刻意封鎖了京中眾人的耳目啊。放眼整個大漢，誰有這種通天徹地的掌控力？誰又能將滿朝文武包括諸位皇子耍弄于股掌之間？而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朝臣們紛紛抬頭朝皇位上的成康帝看去，有的目露驚駭，有的歡欣鼓舞，還有的已是滿臉的絕望。

成康帝將眾人的表情一一收入眼內(nèi)，這才踏上御攆往宮門口去了。眾臣魚貫跟上，有幾個因為腿軟摔了一跤，好半天爬不起來。

孫大人面如死灰，心如槁木，反射性的看向四皇子，卻見他還是那般老成持重，鎮(zhèn)定自若，就仿佛大軍還朝本在他預(yù)料之中。

幾十萬大軍就在京郊守候，逼宮，逼什么宮？只怕上一刻剛成事，下一刻皇城就會被血?dú)馍形赐时M的大軍踏平?；噬先绱税才攀乔珊蠁?？儼然不是！他其實什么都看在眼里，不過引而不發(fā)罷了。

要么蟄伏等待，要么一擊斃命，這向來是皇上的行事風(fēng)格。方才還在朝堂上吵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朝臣們此刻就像鋸了嘴的葫蘆，一聲都不敢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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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品騎著馬，立在巍峨的城門口，在他的身后是黑壓壓的看不見邊際的將士，每個人都帶著沉肅的表情，手里緊握著寒光爍爍的劍戟，那種戰(zhàn)場上拼殺染血而造就的殺戮之氣令守城衙役簡直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