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行在他身后的侍衛(wèi)早已淚流滿面,不停說著‘侯爺,讓屬下來吧’,他卻充耳不聞,及至旭日初升,終于到了鎮(zhèn)國寺門前。
苦慧卻避而不見,只遣了一個小沙彌,道,“施主殺戮太重罪孽難消,還請明日繼續(xù)?!?
“你這禿驢說什么!?”一眾侍衛(wèi)暴怒,紛紛拔出佩刀。
虞品卻只擺了擺手,淡然起身。跪,無論苦慧要他跪多少次,哪怕將棧道上的臺階全都磨平,他也一定要治好妹妹。
“侯爺,算了吧!”其中一個侍衛(wèi)咬牙低吼。若是每日這樣折騰,侯爺?shù)碾p腿還要不要了?
虞品猛然回頭,雙眼血紅,“這話本侯不想聽第二遍!”事關(guān)襄兒終身,怎能就這樣算了!
侍衛(wèi)被他滿含煞氣的目光一刮,頓時噤若寒蟬,卻聽身后傳來一道清亮的嗓音,“是啊,算了吧!”
“襄兒,你怎么來了?”虞品想要迎上前,僵硬的腿腳卻不聽使喚。
虞襄在桃紅柳綠的推搡下到得他跟前,抬頭定定看他,忽然伸手拉住他衣襟,將他拉得跪倒在地,咚的一聲悶響叫人聽了牙疼。
一眾侍衛(wèi)目露怨憤,卻敢怒不敢。惹了侯爺不要緊,惹了襄兒小姐卻是誰也兜不住。誰人不知襄兒小姐是侯爺?shù)拿印?
虞襄摸摸他長滿胡渣的側(cè)臉,笑容明艷而詭異,“疼嗎?”不等兄長答話,她繼續(xù)道,“我的心比你的膝蓋更疼!若是治好我的腿要拿你的腿去換,索性我就癱一輩子!你若是明日還來,我就親手把我的腿卸了,你信不信?”
她從輪椅扶手的暗格中摸出一把匕首,在自己膝蓋骨上用力劃了一刀,溫?zé)岬难毫r將厚厚的裙擺染紅一大片。
桃紅柳綠嚇得失聲驚叫,侍衛(wèi)們也都目瞪口呆,驚詫不已,心中不約而同的想道:難怪侯爺如此疼寵三小姐,卻原來三小姐為了侯爺竟連自己的命都能不要。不對她好當(dāng)真天理難容。
虞襄動作實在太快,又加之跪了一夜身體僵硬,虞品竟沒能及時阻止,奪過她手中匕首后氣急敗壞的怒吼,“你這是做什么?瘋了嗎!”
“心疼了?能體會我看見你跪在地上的心情了?”虞襄摳撓傷口,弄出更多血液,噙著淚命令,“你現(xiàn)在馬上跟我回去,日后也不許再來,聽見沒有?不然我就把這雙腿徹底廢掉!”邊說邊將欲給自己包扎傷口的桃紅和柳綠推開。
虞品拿她毫無辦法,只得扯掉衣擺將她涌血的傷口綁住,妥協(xié)道,“聽見了,我們這就回家?!?
虞襄滿意了,用力擰了擰他手背上的皮肉,然后揚聲沖鎮(zhèn)國寺內(nèi)大喊,“苦慧,你給我聽著,你欲讓我兄長放下屠刀清洗殺孽,焉知沒有他邊陲苦戰(zhàn)保家衛(wèi)國,大漢將有多少百姓陷入戰(zhàn)火之中血流成河,沒有他懲治貪官,多少人含冤莫白,上天入地?zé)o門。他以一人之力保護(hù)了千千萬萬人的性命,他造的究竟是殺孽還是功德自有佛祖論斷,輪不到你評判!況且,斷了腿的是我,求醫(yī)的也是我,救與不救全在你轉(zhuǎn)念之間,與我哥哥有何干系?終日不見己過,便絕圣賢之路。終日談人過,便傷天地之和??嗷?,你既絕圣賢之路又傷了天和,往后無論做多少善事度多少苦厄都無法彌補,且回天竺再修個幾十年吧!”話落沖一眾侍衛(wèi)揮手,“把你們侯爺抬上馬車!”
侍衛(wèi)應(yīng)諾,連忙將主子抬上路邊久候的馬車。
虞襄剛被桃紅和柳綠抱上車轅,就見苦慧疾步走出,大聲喊道,“施主請留步……”虞襄的話就像刀子一樣扎在心頭,讓他羞愧難當(dāng),悔之莫及。
哥哥膝蓋骨已傷成那樣,虞襄如何肯留,厲聲呵斥車夫趕緊走人,調(diào)轉(zhuǎn)方向時掀開車簾,沖表情尷尬的苦慧豎起中指。
“這是何意?”眼睜睜的看著馬車走遠(yuǎn),苦慧轉(zhuǎn)頭詢問跟出來的師兄。
苦海摸摸光禿禿的腦袋,猜測道,“大概是你修為不行的意思吧,否則她就該豎拇指了。師弟,在天竺苦修五年,你還是不明白嗎?世間處處皆是佛,一切眾生人人皆佛,你不該以惡念度人,更不該因遷怒而拒人,這幾年的修行又是白費了。況且你苦學(xué)醫(yī)術(shù)不正是為了濟(jì)世救民嗎,為何卻不能救治虞施主?你狹隘了?!?
“師兄教訓(xùn)的是,師弟慚愧??墒乱阎链?,我們該怎么辦?”苦慧苦笑。
“我立刻遣小沙彌給虞施主送帖子,看在我的面子上,她想必會回來。”苦海雙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本來是別人求著自己醫(yī)治,眼下卻成了自己求著別人醫(yī)治,苦慧真有些無奈了。.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