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兩個(gè)字,幾乎是用盡最后力氣吼出來的,但信仲榮冷眼注視,似乎不受任何影響。
    ……
    風(fēng)雪連天。
    燕王封地。
    王府書房之內(nèi),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燕王趙明哲身穿一襲常服,站在窗前,看著外面灰蒙蒙的天空,一動(dòng)不動(dòng),像一尊雕塑。
    他的幕僚張知非,垂手立在一旁,同樣沉默不語。
    “砰!”
    書房的門被猛地推開。
    一名負(fù)責(zé)情報(bào)的斥候首領(lǐng),渾身帶著風(fēng)雪,踉蹌著沖了進(jìn)來。
    他甚至來不及行禮,便單膝跪地,聲音急促而嘶啞。
    “王爺!京城……京城方面?zhèn)鱽砹思蛹泵軋?bào)!”
    趙明哲緩緩轉(zhuǎn)過身,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緒。
    “說。”
    “周王次子現(xiàn)身京城,告發(fā)自家父親謀逆?!?
    “三日前,徐國公信仲榮,率三千京營(yíng)銳士,以犒賞北營(yíng)為名,突襲開封府!”
    “周王……周王趙景明,及其全家上下三百余口,盡數(shù)被擒!”
    “如今,已被押上囚車,送往京城!”
    轟!
    消息如同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趙明哲的心上。
    他身形一晃,下意識(shí)地扶住了身后的書案。
    書房?jī)?nèi)的空氣,仿佛在這一瞬間凝固了。
    來了。
    終究是來了。
    他最擔(dān)心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
    “好……好一個(gè)太后!好一個(gè)雷霆手段!”
    趙明哲的胸口劇烈起伏,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一股滔天的怒火,從他心底升起。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如此對(duì)待我趙家宗室???。?!”
    他一拳砸在書案上,堅(jiān)硬的梨花木桌面,竟被他砸出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就在這時(shí)。
    一道溫婉而沉靜的女聲,從屏風(fēng)后傳來。
    “王爺,事已至此,動(dòng)怒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
    燕王妃緩步走出,她的臉上雖然也帶著一絲凝重,但眼神卻依舊清明。
    她走到趙明哲身邊,輕輕握住了他那因?yàn)閼嵟澏兜氖帧?
    “她有什么不敢的?”
    燕王妃的聲音很輕,卻字字誅心。
    “王爺,您難道還沒看明白嗎?那位太后,從一開始,就沒把咱們這些大晏的‘藩王’,當(dāng)成是自家人?!?
    “在她眼里,我們,是威脅,是她兒子坐穩(wěn)江山的絆腳石。”
    趙明哲深吸一口氣,強(qiáng)行壓下心中的怒火,但聲音依舊冰冷。
    “她就不怕激起眾怒,逼得我們聯(lián)合起來造反嗎?!”
    “她當(dāng)然怕?!?
    燕王妃搖了搖頭。
    “所以,她才選擇了周王。”
    她走到地圖前,纖纖玉指點(diǎn)在了開封的位置上。
    “周王此人,品行不端,惡名在外,在宗室之中,也向來被人瞧不起?!?
    “太后拿他開刀,罪名是‘謀逆’,還有他親生兒子做人證,可謂是‘師出有名’?!?
    “如此一來,我們這些藩王,誰敢替他出頭?誰替他出頭,誰就有可能是他的同黨?!?
    “太后正好可以以此為借口,將我們也一并收拾了?!?
    “好毒的心計(jì)!”
    趙明哲的拳頭,再次握緊。
    “她這是在殺雞儆猴!”
    他抬起頭,眼中充滿了忌憚與狠厲。
    “殺完了周王這只雞,下一個(gè)……下下個(gè),又會(huì)是誰?”
    “是同樣有些劣跡的齊王?還是湘王?”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又或者……是我?”
    “我們不能就這么坐以待斃!”
    趙明哲在書房?jī)?nèi)來回踱步,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猛虎,焦躁不安。
    “必須要做些什么!立刻聯(lián)絡(luò)齊王和湘王他們!唇亡齒寒的道理,他們不會(huì)不懂!”
    幕僚張知非聞,上前一步,躬身勸道:“王爺,萬萬不可!”
    “為何不可?!”趙明哲怒道,“難道非要等著她把屠刀架到我們脖子上嗎?!”
    張知非神色凝重地說道:
    “王爺,正因如此,我們才更要冷靜?!?
    “太后剛剛拿下周王,此刻必然在盯著我們的一舉一動(dòng)?!?
    “正如王妃所,我們此時(shí)若是私下串聯(lián),豈不是正好給了她口實(shí),說我們意圖謀反?”
    “到那時(shí),我們便從占理,變成了不占理。她就可以名正順地發(fā)兵來攻打我們了!”
    “那你的意思,就是什么都不做,等死?!”趙明哲的聲音拔高了幾分。
    “非也?!?
    燕王妃在一旁開口了,她的聲音如同一股清泉,讓狂躁的趙明哲稍稍冷靜下來。
    “張先生的意思是,我們不能在明面上做任何事。但暗地里的準(zhǔn)備,卻一天都不能停?!?
    她走到趙明哲身邊,為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亂的衣領(lǐng)。
    “練兵、屯糧、鑄甲,這些都要加快。但更重要的是,我們要等?!?
    “等?”趙明哲眉頭緊鎖。
    “對(duì),等?!?
    燕王妃的眼神深邃,
    “等太后犯錯(cuò)?!?
    “太后此番雖然行事果決,但畢竟是深宮婦人,有些事情,會(huì)多幾分算計(jì),少幾分遠(yuǎn)謀?!?
    “而且新帝年幼,根基不穩(wěn),她越是急于求成,就越容易出錯(cuò)?!?
    “只要她對(duì)一個(gè)沒有明顯過錯(cuò)的藩王動(dòng)手,便是她失了道義?!?
    “屆時(shí),王爺您再登高一呼,以清君側(cè)、除奸臣為名起兵,天下宗室,必然群起響應(yīng)。”
    趙明哲沉默了。
    他知道王妃和張知非說得都對(duì)。
    可這種將命運(yùn)交由他人決定的感覺,讓他無比憋屈。
    他的目光,無意識(shí)地落在了地圖上,落在了清平關(guān)的位置。
    李萬年。
    這個(gè)名字,再次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中。
    在這樣的亂局之中,這樣一個(gè)手握重兵、能征善戰(zhàn)的邊關(guān)大將,其分量,被無限放大了。
    他若是能為自己所用……
    不,現(xiàn)在不是想這個(gè)的時(shí)候。
    如今的局面,這個(gè)人,絕對(duì)不能成為自己的敵人!
    一個(gè)決斷,在趙明哲心中迅速形成。
    他猛地轉(zhuǎn)身,走到書案前,鋪開一張信紙。
    “王爺,您這是?”張知非有些不解。
    “磨墨!”
    趙明哲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張知非不敢怠慢,立刻上前為他研墨。
    趙明哲提起筆,筆尖在墨盤中飽蘸濃墨。
    “給李萬年送一封信?!?
    他抬起頭,眼中閃爍著復(fù)雜的光芒。
    “不,我親自寫?!?
    他目光變得幽深,一字一句地說道。
    “這次,不談?wù)袛?,也不提道歉?!?
    “只將周王之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他。”
    他筆走龍蛇,在信紙上飛快地書寫著,臉上帶著一絲冷酷的笑意。
    “我倒要看看,他這個(gè)口口聲聲‘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的大晏忠臣……”
    “在看到天家宗室,被如此屠戮之時(shí)……”
    “又會(huì)作何感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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