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又是半月。
國公府內(nèi),一掃往日的沉悶,透著一股勃勃的生機。
這生機,源自正房“榮安堂”里。
過去常年緊閉的窗戶如今敞開著,讓和煦的冬日暖陽照了進來,驅(qū)散了滿室的藥味,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甜的紅棗燕窩粥的香氣。
“咳咳……”榻上,大夫人宋氏半靠著軟枕,雖仍有幾分病容,但眉宇間的死氣早已散去,眼中也有了神采。
沈青凰正坐在榻邊,用一把小小的銀匙,細致地撇去粥上的一點浮沫,動作輕柔而專注。
“母親,再用一些吧,御醫(yī)說了,您這身子需得細細將養(yǎng)?!彼穆曇羟宓?,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溫和。
宋氏看著她,眼中滿是慈愛與感慨。
自這個兒媳進門,府里的光景便一日一個樣。先是雷厲風行地掌了中饋,接著又是在宮里為國公府掙回了天大的顏面和賞賜。如今,就連她這纏綿了數(shù)年,幾乎要了半條命的病,也在她的悉心照料下,奇跡般地好了起來。
沈青凰尋來的那位民間神醫(yī),用的藥方子雖怪,卻針針見血。更難得的是,沈青凰每日晨昏定省,親自盯著她用藥、進食,比親生女兒還要盡心。
“好孩子,辛苦你了?!彼问衔兆∷氖?,那是一雙纖細卻微涼的手,“若不是你,我這條老命,怕是早就交代了。”
“母親重了。侍奉您,本就是兒媳的本分。”沈青凰垂下眼眸,語氣平靜無波。
本分?宋氏心中暗嘆。裴家這幾房的兒媳,哪個不是面上恭敬,心里各有各的算盤。真正將“本分”二字做到如此地步的,唯有沈青凰一人。
“青凰。”宋氏忽然坐直了些,神情變得嚴肅,“你去,讓福伯傳話下去。三日后,召集各房宗親,到正堂議事。我有要事宣布?!?
沈青凰喂粥的動作一頓,隨即若無其事地繼續(xù):“是,兒媳記下了?!?
她沒有問是什么事,仿佛一切都了然于心。
這份沉穩(wěn)與通透,讓宋氏越發(fā)滿意。
三日后,國公府正堂。
裴氏宗族的長老、以及各房的叔伯嬸娘們,濟濟一堂。
眾人神色各異,交頭接耳,目光時不時地瞟向主位。
大夫人宋氏病體初愈,今日竟要召開宗族大會,實在令人意外。更多的目光,則是隱晦地落在宋氏身側(cè),那個身著素色衣裙,安靜得如同影子一般的年輕女子——沈青凰。
如今的京城,誰人不知國公府這位世子妃的手段?
短短數(shù)月,攪動風云,于談笑間便讓將軍府元氣大傷,還從陛下手里掙來了潑天富貴。這樣一個人物,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從沈家棄子般嫁過來的小可憐了。
“大嫂,您這身子剛好,就這么大張旗鼓的,可得仔細著點?!币粋€穿著絳紫色遍地金褙子,滿頭珠翠的婦人開了口,是裴家三房的嬸娘,王氏。她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我們這些做晚輩的,看著都心疼?!?
“有勞三弟妹掛心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宋氏淡淡地掃了她一眼,聲音雖不響,卻自有一股當家主母的威嚴。
王氏被噎了一下,臉上有些掛不住,便將話頭轉(zhuǎn)向了沈青凰:“說起來,還是咱們青凰侄媳有本事。不像我們這些老的,沒甚么見識,只知道本本分分地過日子。青凰侄媳這又是鹽鐵,又是商會的,真是叫人……大開眼界啊?!?
這話聽著是夸,實則句句帶刺,暗諷沈青凰出身商賈之家,行事作風上不得臺面。
一時間,堂內(nèi)不少人的眼神都變得玩味起來。
沈青凰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伸手為宋氏續(xù)了半杯熱茶,聲音清清冷冷地響起:“三嬸娘說的是。青凰出身微末,見識短淺,確實只會用些上不得臺面的法子。”
她頓了頓,抬起眼,那雙鳳眸里沒有絲毫溫度,直視著王氏:“不過,就是這些上不得臺面的法子,三個月,為國公府的賬上,添了二十六萬兩白銀的純利,為陛下的國庫,增收了近十萬兩。陛下因此賞了黃金百兩,綢緞千匹?!?
她將茶杯輕輕放下,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青凰愚鈍,不知三嬸娘那‘本本分分’的日子,可能為裴家掙來這等榮光?”
“你……!”王氏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她沒想到沈青凰竟如此不留情面,一句話就將她堵死!
拿陛下的賞賜和國庫的增收來壓她,她敢說半個“不”字嗎?那便是對圣上不敬!
“放肆!”三老爺裴安節(jié)見妻子吃癟,立刻沉下臉呵斥,“有你這么跟長輩說話的嗎?!”
“三叔息怒。”
未等沈青凰開口,一旁始終沉默的裴晏清突然出聲了。他依舊是那副病弱的模樣,輕咳了兩聲,用帕子掩著唇,慢悠悠地道:“青凰她性子直,說話不知轉(zhuǎn)圜,還請三叔見諒。不過,她說的也是實話。這筆銀子,如今正放在庫房里,三叔若是不信,侄兒可以讓人將賬本取來,您親自過目?!?
他抬起那雙瀲滟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著裴安節(jié):“還是說,三叔是覺得……我與青凰,敢拿欺君之罪,來開玩笑?”
“欺君之罪”四個字一出,滿堂皆靜。
裴安節(jié)的臉色也是一陣青一陣白,最終只能悻悻地坐了回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好一個夫妻同心!
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幾句話便將旁人的非議堵得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