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了頓,目光掃過王麻子和他身后那幾個已經(jīng)嚇得不敢上前的混混,繼續(xù)道:“我瞧著你們也不像是有功名在身的人。無故擅闖民宅,意圖強(qiáng)搶民子,恐嚇勒索,調(diào)戲婦女……這幾樁罪名,哪一條都夠你們在牢里待上個三年五載。若是我再使些銀子,讓你們?nèi)ミ吔蕹菈?,想來也不是什么難事。”
她的話不疾不徐,卻像一把把尖刀,精準(zhǔn)地扎在這些地痞無賴的軟肋上。
他們橫,是欺負(fù)林氏這樣的孤兒寡母。
可他們也怕,怕官府,更怕那些他們得罪不起的權(quán)貴!
眼前這個女人,衣著普通,卻氣勢逼人。
她身邊的婢女開口就要提身份,被她攔下,這更說明她的身份高到不需要用語來點(diǎn)明!
她談吐間對律法信手拈來,對官府的運(yùn)作了如指掌,那份從容與底氣,絕不是普通商戶人家的娘子能有的!
王麻子看著自己紅腫的手,再看看沈青凰那雙冰冷得不含一絲情感的眼睛,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他混跡市井多年,最懂得察觀色,知道今天這是踢到鐵板了!而且是塊能要他命的鐵板!
“你……你到底是誰?”他色厲內(nèi)荏地吼道。
沈青凰沒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給你三息時間,從我眼前消失。三息之后,你們?nèi)羰沁€在這里,那便直接去京兆府的大堂里說吧?!?
“一?!?
她輕輕吐出一個字。
王麻子心頭一顫,像是被重錘擂了一下。
“二?!?
那聲音仿佛催命的符咒。
“我們走!”王麻子再也扛不住那股壓力,驚恐地大叫一聲,連滾帶爬地帶著他那幫手下沖出了茅草屋,仿佛身后有惡鬼在追。
轉(zhuǎn)瞬間,屋子里又恢復(fù)了寂靜。
方才還劍拔弩張的氣氛,瞬間被一種極致的寂靜所取代。
這寂靜里,交織著林氏劫后余生的劇烈喘息,和裴念青壓抑著的、頻率稍快的心跳。
“撲通”一聲,林氏緊繃的神經(jīng)徹底斷裂,雙腿一軟,直直地朝著沈青凰跪了下去,額頭重重地磕在潮濕的泥地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多謝夫人!多謝夫人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民婦……民婦沒齒難忘!”她的聲音嘶啞,帶著哭腔,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充滿了最原始的感激與敬畏。
“起來吧。”沈青凰并未去扶,只是側(cè)身避開了她的大禮,“我不過是路過,舉手之勞?!?
她的聲音清冷依舊,不帶半分施恩的溫度。
這話說得輕描淡寫,卻像一道無形的墻,將林氏那洶涌的感激之情隔絕在外。
林氏一愣,抬頭看向這位貴不可的夫人,只見她神色平靜,仿佛剛才驅(qū)走一群惡狼,不過是拂去了一粒微塵。
這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氣度,讓林氏心中那份敬畏,又深了幾分。
沈青凰沒有去扶,甚至沒有多看一眼這個匍匐在地的可憐婦人。
她的目光,從始至終,都牢牢鎖在那個小小的、倔強(qiáng)的身影上。
裴念青沒有像母親一樣感激涕零,他只是看著沈青凰,那雙深潭般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明顯的情緒波動——是審視,是困惑,還有一絲深深的戒備。
沈青凰迎著他的目光,緩緩蹲下身,與他平視。
“你叫裴念青?”
男孩抿著唇,點(diǎn)了點(diǎn)頭。
“剛才,為什么用石頭砸他?”
“他要欺負(fù)我娘,還要欺負(fù)你。”裴念青的聲音依舊不大,卻很堅(jiān)定。
“你不怕他們打你嗎?”
“怕?!迸崮钋嗾\實(shí)地回答,然后又補(bǔ)充了一句,小小的臉上滿是倔強(qiáng),“但是,阿爹說過,男人要保護(hù)自己的家?!?
沈青凰看著他,看著他眼中那不屈的光,心中最后一點(diǎn)疑慮也煙消云散。
有勇,有謀,有孝心,更有遠(yuǎn)超同齡人的沉穩(wěn)和風(fēng)骨。
這哪里是璞玉,這分明就是一塊已經(jīng)被苦難打磨出了鋒芒的絕世美玉!
她伸出手,不是去摸他的頭,而是輕輕拂過他因緊握石頭而有些發(fā)白的小手,將那塊石頭從他掌心拿開。
“很好?!鄙蚯嗷苏酒鹕恚粗难劬?,鄭重地說道,“謝謝你剛才保護(hù)了我們。”
……
沈青凰徑自走向屋內(nèi)那昏暗的角落。
那里,泥地上還殘留著裴念青方才用木炭寫下的字跡。
字跡稚嫩,筆畫歪斜,甚至許多字的結(jié)構(gòu)都是錯的。
但一筆一劃,卻透著一股不屬于這個年紀(jì)的執(zhí)拗與認(rèn)真。
在字跡旁邊,還放著一本破爛不堪的書,書頁早已泛黃卷邊,封面上的字跡也模糊不清,顯然是被翻閱了無數(shù)遍。
那本書,恐怕就是這個孩子唯一的先生。
沈青凰緩緩蹲下身,纖長的手指輕輕拂過地上的一個“安”字。
她的動作很輕,仿佛怕驚擾了寫下這個字時,那孩子心中對“安寧”二字的渴望。
她沒有回頭,聲音卻清晰地傳入了裴念青的耳中。
“你喜歡讀書?”
裴念青一直沉默著,那雙深潭般的眸子緊緊盯著沈青凰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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