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信化成了一道光芒。
沒入了她的掌心。
那是完全純凈的天地本源。
也是小核心留給殷念最后的禮物。
混沌藤確實不是墮化核心的對手,它被壓制的死死的。
但他又有那么點不同尋常,在一眾神明里只有他那么討人厭,怎么打都打不死,有著頑強的生命力。
畢竟只是被壓制。
而不是被抹消。
該說不說,這個一路上給殷念帶來了巨大麻煩的存在。
也不是什么好殺的狗。
于是殷念給狗喂了兩塊肉,畢竟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混沌藤那家伙想要活下去的欲望,即便是渾身散發(fā)惡臭,成為人人喊打的存在,他也拼盡了全力想要活下去。
她厭惡他。
卻無法否認他的精神力,只是作為對手,她祈禱他可以軟弱點。
殷念將一半的本源力量隨著擁抱的那一瞬間涌入混沌藤的身體。
很快就將已經(jīng)快要支撐不住的混沌藤給撐了起來,他何嘗不知道這是從天而降的機會,哪怕這機會是殷念送上來的,他也會像血吸蟲一樣緊咬不放。
她送走了小核心。
只剩下這兩個令人生厭的東西霸占著他的軀殼,多看一眼都覺得眼睛疼。
這般想著,殷念心頭涌上了久違的冰冷怒意,自從混沌藤越來越弱小之后,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種憤怒到暈眩還覺得惡心的感覺了。
殷念長出一口氣。
壓了好一會兒,才讓那股快要炸開的憤怒重新消停了下去。
她冷靜了許多。
鄭重的打開了小核心給她留下的第二封信,光芒消散,信封里的信紙不算太多,很奇特,這么久之后,寫給她的信,竟然還不如第一封來的厚。
一展開,殷念就看見了滿面漂亮又有力的子體。
頗具風(fēng)骨,比之前小核心寫給她的還要好上千百倍。
她不知道在沒有她的那些歲月,小核心經(jīng)歷了什么事情,但字體的變化首當(dāng)其沖,令她窺探到那漫長畫卷的一角。
不像第一封信,打開就是大片大片的罵聲,還透著一股子委屈勁兒。
相反。
話得體又平靜,小核心長大了,成熟了。
自然撿不回那時的少年稚氣和純真,這些都在一筆一劃的字跡里。隨著字跡的變化而消失了。
好久不見,殷念,當(dāng)你拿到這封信的時候,是不是心情特別糟糕,我想你肯定在笑話我,明明在你離開的時候,寫出了那么長的一封信,來保證自己不會生病,也保證你在湖心亭找不到任何的東西。
哦,也不對,現(xiàn)在該叫陰陽河了,我們約定好的這個位置,我想,至少得讓它變成任何人都不敢輕易動的東西,這樣我才好將這封信放進去,是不是?不然你怕是挖不到任何東西,那些發(fā)狂的靈獸總是喜歡掘地三尺的尋找東西,帶有我氣息的信,沒有陰陽河根本壓不住,為了讓你看見這封信,我還是費了點心思的。
看到這里。
殷念扯了扯唇角。
她沒有覺得這種平和的話很突兀,雖然和那個咋咋呼呼的小核心比起來是很突兀。
但一個神,在經(jīng)歷了諸多事情之后。
怎么可能還保持著初見時的樣子?
所以這也是墮化核心偽裝的很假,被她一眼就看穿的原因。
她做好了任何準(zhǔn)備,甚至做好了小核心還在,卻因為她的到來實在是在太漫長的‘以后’而暴怒的準(zhǔn)備。
可她真的沒有想過。
小核心會和以前一樣單純,雖然當(dāng)時她放了狠話,說想讓和那時一樣。
但怎么可能呢?并不是她想要的一切都能成為現(xiàn)實。
果然。
天不遂人愿,不如意之事,才是人生常態(tài)。
她抿唇,接著往下看去。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開始生病的,只知道,看著那些被我保護的子民,我變得越來越煩躁了。
而你,殷念,我已經(jīng)開始慢慢想不起你的樣子了。
殷念捏著信紙的手抽動了一下,似乎已經(jīng)透過這幾個字看到了天地核心的窒息無力。
她緩了好一會兒,才接著往后看。
自負是所有生靈都會犯的錯誤,我一直以為我是例外,但事實證明,縱然是神,也不過如此,我終究是沒能帶著寬大的胸懷去原諒那些越來越猙獰的人。
他們造成的傷害成為了困擾我日日夜夜的噩夢。
但我總算還有聽話這一個優(yōu)點,我讓我不要一個人面對人族的惡意,我按照你說的做了,那些孩子們很優(yōu)秀,我在他們身上都留下了一點我的影子。
猜測哪個孩子管理的時空會有你的誕生,是我僅剩下的一點樂趣了,也猜測過你會不會在他們身上看見我的影子。
一直到我的病越來越嚴(yán)重,這種小猜測,都一直還保持著一定的安慰性。
誰能想象呢?
在泥潭里陷得越來越深的神,面對洶涌的惡意,只能靠想象曾經(jīng)幫過自己一次的人,再一次出現(xiàn),來排解心中無法釋放的苦悶,仿佛這樣想了,肩膀上的壓力和內(nèi)心的矛盾撕裂感就會少一些。
其實我也清楚,哪怕我等到你了,你也沒辦法解決我的病,我的病與你無關(guān),是我要和自己過不去,在你離開之后的三千年,我想過無數(shù)次,我們重新見面的時候,我要對你說的話。
只是隨著時間越來越久,我那份期待也慢慢變成了怨恨,當(dāng)我開始怨恨你的時候,我就明白了,我的病變得更加嚴(yán)重了,連你都在回憶里變成了猙獰的樣子,我恨你為什么要出現(xiàn),讓我心生期待,又恨你為什么遲遲不出現(xiàn)。
就是那段時間,我創(chuàng)造出了混沌藤,那個孩子,集滿了我所有丑陋的樣子,很是不堪,但那也是我的孩子,我沒有狠得下心殺死它,不,應(yīng)該說我故意沒有殺他。
對外,我可以宣傳,是因為我心軟,我想試試,能不能改變這個孩子,拯救他就是拯救我自己,可我的理智一直在告訴我,不能留下這個孩子,我應(yīng)該在一開始就想辦法殺了他,哪怕代價是讓我自己元氣大傷,說不定天地會出現(xiàn)巨大浩劫,可浩劫也比有朝一日天地被徹底毀了好。
但我什么都沒做,我放任他的成長,我無數(shù)次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自問,留下混沌藤的時候,我有沒有一絲報復(fù)心理。
想要報復(fù)那些不知感恩的,背叛我的生靈,讓他們嘗嘗苦頭,讓他們知道,神也會痛,神不是必須保護他們的。
我自問一次又一次,卻始終得不到答案,我不敢說,因為那就是我內(nèi)心隱秘的想法。
殷念,我和混沌藤已經(jīng)徹底分不開了,我以為自己將它剔除出去就好,可我早就已經(jīng)病入膏肓,這不是分離一部分就能康復(fù)的。
可惜了,你大概是想要救我的,但是混沌藤出現(xiàn)了,想必我什么都沒做到。
但隨著我將它分離出去之后,對你的怨恨倒是沒有了,我又開始慶幸,你出生的晚,是好事。
幸好你沒有誕生在我對你怨恨最濃,腦子不聰明的時候。
時光磨平了他的一切。
包括他唯一可以拉出來恨一恨的那個人,那點心氣兒都沒有了。
殷念嘴唇都白了,不由得去想。
一個人要認命成什么樣子,才會連怨恨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也別太惱怒我將氣撒在你頭上,你們?nèi)俗宀皇怯芯湓拞??在外面受了窩囊氣,總是忍不住要發(fā)給自己最親近的那個人。
你體諒一下我吧,他們都不體諒我,抱歉啦,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