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如果有后悔藥,顧清瀾一定會給自己買一顆。
自從他說了有不懂的來問他后,李鈺每天都會來。
一開始顧清瀾看李鈺還有些不好意思,他也明白對方心中的顧慮。
李鈺只是一個11歲的孩童,而他顧清瀾是名滿天下的大儒。
對方來請教問題,帶著拘謹也是能夠理解的。
而且兩人才見兩次面,自己既不是他夫子,也不是他座師,對方這樣的表現(xiàn)很正常。
顧清瀾便鼓勵“不用如此拘謹,做學問就是要放得下面子?!?
一個月后顧清瀾就想給自己兩個嘴巴子。
要你亂說!要你亂說!
他從未見過如此勤奮刻苦的士子。
每天都要寫文章過來,不是一篇兩篇,而是每天五篇。
文章涉及四書五經(jīng),策論,有時候還有判案。
一個月他就給李鈺改了150篇文章,都可以出一本程文集了。
一開始,顧清瀾覺得李鈺的文章雖然還不錯,但也還比較稚嫩。
他也仔細改,心里為李鈺的這份刻苦而歡喜。
還想著一定要將李鈺當成典范,讓書院的其他士子看看。
什么叫著努力,什么叫刻苦。
10歲就是案首,在江南這邊不算什么稀奇。
但明明是貪玩的年紀,卻能如此苦讀,確實很了不起。
相比起書院中,士子們動不動就要文斗,顧清瀾更喜歡李鈺這種踏實寫文章的。
李鈺雖然是蜀中人,但既然入了書院,就是書院的學子。
以后有出息,書院也能享受榮譽。
這讓顧清瀾一開始批改李鈺的文章還很開心。
但很快就開心不起來了,太累了!
李鈺每天雷打不動的5篇文章,擱誰也遭不住啊。
特別是顧清瀾年紀大了,精力不如以前,改幾篇文章便累得慌。
這一個月,他是咬牙硬撐過來的。
一是確實想要給李鈺一些指導,二是心中的傲氣支撐著他。
他可是顧清瀾啊,是大儒啊,如果改幾篇文章就怕了,那還當什么大儒。
持續(xù)到呢。
還寫得又快又好,這真的是11歲的孩童能干出來的事。
這一日,顧清瀾終于改完了李鈺昨日送來的五篇文章。
他放下朱筆,靠在椅背上,只覺得眼前發(fā)花,頭腦昏沉,仿佛剛經(jīng)歷了一場鏖戰(zhàn)。
他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這樣的感覺了。
也就是當年鄉(xiāng)試的時候,他苦讀過一陣子,但都感覺沒有現(xiàn)在辛苦。
他下意識地抬手想摸摸胡須,捋一捋思緒,卻摸了個空。
才驚覺這兩個月,他不斷揪胡子,將胡子都揪沒了。
書吏端著晚膳輕輕推門進來。
一抬眼,就看到山長這般魂不守舍、面容憔悴的模樣,心里頓時“咯噔”一下。
這兩個月,山長的變化實在太大了!
原本富態(tài)圓潤、紅光滿面的臉龐,如今雙頰都已經(jīng)凹陷了下去。
眼袋浮腫,眼圈烏黑,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了精氣神,充滿了疲憊和一種難以喻的、仿佛過度消耗后的虛脫感。
他看在眼中都有些心疼。
原本他就想提醒一下,但怕山長不高興,便沒說,但今天無論如何都要說了。
再讓山長這么下去,身體是會垮掉的啊。
他放下食盒,小心翼翼地開口“山長,您近來實在是操勞過甚了,身子骨可是根本啊。”
他偷瞄了一眼顧清瀾那憔悴的臉色,壓低聲音。
“您年事漸高,有些事還是需要稍稍節(jié)制,不宜……不宜如此旦旦而伐啊……”
在書吏看來,顧清瀾這模樣就是縱欲過度,作為文化人,風流是很正常的事情。
江南這邊的青樓和其他地方不同,文風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