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兒的強勢介入，如同在死水潭中投入一塊巨石，暫時鎮(zhèn)住了場面，也讓京兆尹大牢里的氣氛變得更加詭異莫測。

林天被重新關(guān)回牢房，那具農(nóng)夫的屍體已被抬走，地面也被簡單沖刷過，但空氣中似乎仍隱隱彌漫著一絲血腥與絕望的氣息。對面牢房空了下來，彷佛一個黑洞，提醒著林天剛剛發(fā)生的殘酷陰謀。

獄卒對他的態(tài)度變得更加復(fù)雜，既有慣常的粗暴，又夾雜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和探究。送來的食物依舊粗劣，但至少不再是明顯的餿臭之物。顯然，蘇婉兒的警告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沒人敢再明目張膽地讓他「意外」身亡或在審訊中「被自盡」。

暫時的安全，并未讓林天感到輕松。他知道，這只是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對手既然能將死士安排進大牢，并在他眼皮底下完成如此決絕的構(gòu)陷，其能量和決心都遠超想象。下一次的攻擊，只會更加隱蔽和兇險。

他必須利用這段寶貴的喘息時間，找出破局的關(guān)鍵。

林天靠著冰冷的墻壁，閉上眼睛，將入獄以來的所有細節(jié)在腦海中一遍遍過電影。

從最初趙府中毒案爆發(fā)，到關(guān)鍵丫鬟被滅口（未遂），再到家中被搜出「毒藥」，最後是獄中死士用命布局…這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目的只有一個：不惜一切代價，將「下毒」的罪名死死扣在他頭上，讓他永無翻身之日。

為什麼一定要是「下毒」？而不是其他更簡單的罪名？

林天腦中靈光一閃！

因為只有「投毒害人」尤其是害了有身份的趙老夫人，才是足以驚動京兆尹、并且能最大程度引發(fā)公憤、讓他徹底社會性死亡、連楊管事和石猛都很難直接撈人的重罪！對方是要從法律和輿論上徹底毀掉他！

那麼，突破口在哪里？

那個指證的周嬤嬤？她是關(guān)鍵人證，但顯然已被收買或控制，很難突破。

所謂搜出的毒藥？來源和搜檢過程存在疑點，楊管事似乎已在調(diào)查，但需要時間。

獄中死士？人已經(jīng)死了，死無對證，反而成了指向他的「鐵證」。

看似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被堵死了。

林天眉頭緊鎖，指甲無意識地摳著墻皮。一定還有疏漏！這麼龐大的一個陰謀，不可能完美無瑕！

他再次從頭梳理。

趙府中毒…毒從何來？根據(jù)丫鬟蘇醒後的片段供詞，是周嬤嬤將毒粉給她，讓她趁熱撒在烤串上。那麼，毒藥最初是從哪里來的？是誰給周嬤嬤的？這麼劇毒的東西，來源絕非普通渠道！

還有，趙老夫人和另外一兩位女眷中毒，為何其他同樣吃了烤串的賓客無事？這說明下毒者非常精準地控制了毒藥的投放范圍和目標！這需要對趙府宴席的流程、座位安排甚至上菜順序都了如指掌！絕非一個外來的烤攤老板能做到的！這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矛盾點！

再者，獄中這個死士…他如此決絕地服毒自盡，絕非臨時找來的演員。他必然有軟肋被掌握在背後主使手中，或者本身就是核心圈子培養(yǎng)的死士。調(diào)查他的身份來歷，順藤摸瓜，或許也能找到線索！

想到這里，林天心中漸漸清晰起來。對方布置得看似天衣無縫，但恰恰因為環(huán)節(jié)太多，參與者不少，反而處處是破綻！只是現(xiàn)在他被困獄中，無法親自去調(diào)查這些線索。

必須將這些想法傳遞出去！告訴石猛和沈清調(diào)查的方向！

然而，經(jīng)過死士事件後，牢里的看守明顯加強了，探視也變得更加困難。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消息傳出去？

林天目光掃過牢房，最後落在地上那些被獄卒沖洗後殘留的、濕漉漉的稻草屑上。一個大膽的念頭冒了出來。

他趁著獄卒巡邏的間隙，悄悄撿起幾根稍顯硬挺的稻草桿，又從墻角摳下一點點濕潤的泥土。他背對著牢門，用稻草桿蘸著泥水，在自己破舊的內(nèi)襯衣角上，極其隱蔽地寫下了幾個關(guān)鍵詞和疑問：

「毒源？周嬤嬤上線？」

「精準下毒？內(nèi)應(yīng)？」

「死士身份？查來歷！」

字跡歪歪扭扭，而且泥水寫就，乾了之後幾乎與衣服顏色融為一體，不仔細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但他相信，只要這件衣服能送到沈清手中，以他的心細如發(fā)，一定能發(fā)現(xiàn)端倪！

接下來，就是如何將衣服送出去了。

機會很快來臨。第二天放風(fēng)時（雖然只是牢房外一個極小的天井，且時間很短），林天故意與另一個看起來還算老實的囚犯發(fā)生了輕微的推搡爭執(zhí)。獄卒聞聲過來呵斥，推搡間，林天「不小心」被那囚犯扯破了外套袖子。

「官爺！您看他！他把我的衣服扯破了！」林天立刻向獄卒訴苦，舉起破損的袖子，「這天這麼冷，我就這一件厚實點的外套了！這可怎麼穿啊！」

那獄卒不耐煩地罵了幾句，但看著林天那件確實破得不像話的外套，又想到上面的關(guān)照，最終還是皺眉道：「嚎什麼嚎！回頭給你找件舊的換上！這破玩意兒脫下來扔了！」

「別別別，官爺，」林天連忙道，「這衣服雖然破，但也是家里帶來的，補補還能穿。您行行好，能不能讓我托人帶出去，讓外面朋友幫我補補再送進來？」

獄卒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林天立刻賠笑道：「規(guī)矩我懂，不敢讓官爺為難。就是補衣服，絕無其他東西夾帶。您可以仔細檢查。主要是…主要是實在沒錢置辦新的了…」他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那獄卒想了想，覺得一件破外套也翻不出什麼浪花，還能做個順水人情，便哼了一聲：「算你小子識相！脫下來吧，老子檢查過了，讓你那賬房朋友來取的時候，也得再檢查一遍！」

「謝謝官爺！謝謝官爺！」林天連聲道謝，心中暗喜，小心翼翼地將那件寫了字的內(nèi)襯外套脫下，遞給獄卒。

獄卒粗粗檢查了一下，沒發(fā)現(xiàn)異常（泥水字跡早已乾涸，極難辨認），便隨手扔在了一邊。

林天強壓激動，回到了牢房。

接下來，就是等待。他相信，沈清只要得知消息，一定會想辦法來取。

果然，下午時分，沈清的身影再次出現(xiàn)在牢門外。他顯然是得知了林天與人沖突、衣服破損的消息，特意前來的，臉上帶著擔憂。

「林掌柜，您沒事吧？怎麼還與人沖突了？」沈清隔著欄桿急切地問。

「沒事，一點小誤會?！沽痔鞊u搖頭，給了沈清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只是外套破了，天冷難熬，勞煩先生幫我拿出去，找個手巧的婦人幫忙補補再送進來?！?

沈清何等聰明，立刻從林天的眼神和強調(diào)「外套」的語氣中察覺到了什麼，不動聲色地點頭：「掌柜的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他順利地從獄卒那里拿到了那件破舊外套，又當著獄卒的面仔細檢查了一遍（自然是做樣子），這才告辭離去。

看著沈清離開的背影，林天長長松了口氣。訊息已經(jīng)送出，接下來，就看外面的運作了。

時間在焦灼的等待中又過去了兩天。

這兩天，外面似乎風(fēng)平浪靜，再沒有人來探視，審訊也停了下來。但林天能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力正在積聚。

這天夜里，他正半睡半醒之間，忽然聽到極輕微的「叩叩」聲。

不是獄卒的腳步聲！聲音來自…通風(fēng)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