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一旁的木棍,攪了攪鍋里的藥材,繼續(xù)道:“只有我自己熟知藥理,將藥喝下去,才能清楚知道藥性在五臟六腑間如何游走,方子該如何改。”
這番話說得冷靜無比,卻讓林景塵聽得手腳冰涼,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他上前一步,聲音都在發(fā)顫。
“可是,萬一這藥有問題……”
“林大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鐘毓靈打斷他的話。
院里的火光將她的臉映得一半明一半暗,那雙素來平靜無波的眸子里,此刻卻燃著一簇比爐火更盛的火焰。
“如今這般拖下去,每日看著他們痛苦,看著我自己慢慢被疫毒侵蝕,就一定能活下來嗎?”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這一刻,林景塵從她瘦弱的身軀里,感受到了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倔強和破釜沉舟的決絕。他忽然意識到,眼前這個女子,絕非表面看上去那般天真無害,她的內(nèi)心深處,藏著一座即將噴發(fā)的火山。
就在林景塵被她氣勢所懾,說不出話來時,院門外傳來腳步聲。
沈勵行一身錦衣,懶懶地走來,像是剛看了一場好戲。
林景塵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幾步?jīng)_過去,急切地喊道:“沈公子!你來得正好!你是她相公,你快勸勸她!她要以身試藥!”
沈勵行卻看也未看他一眼,一雙桃花眼徑直落在鐘毓靈身上,并未否認那句“相公”,眼底的情緒晦暗不明。
半晌,他才開了口,問的卻是鐘毓靈。
“你想好了?”
鐘毓靈攪動藥材的木棍頓了頓,她抬起頭,迎上沈勵行探究的目光,四目相對,仿佛在無聲地交鋒。
片刻后,她點了點頭。
“想好了。”
沈勵行盯著她看了一會,忽然勾唇一笑。
“好?!?
他只說了一個字,隨即慢悠悠地補充道:“你放心,你若死了,你的仇,我替你報?!?
此話一出,不僅林景塵目瞪口呆,就連鐘毓靈也驀地怔住。
她心中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雖然她一直渴望報仇,但她從未將自己的心事擺在臺面上。
但面前這個看似玩世不恭、整日流連花叢的男人,卻一語道破,給了她一個最直接、最有力的承諾。
仿佛她的一切,他都懂。
心底深處那塊最堅硬的冰,似乎裂開了一道縫隙。
鐘毓靈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掩蓋住眸中的萬千情緒。
半晌,她忽然很輕地笑了一聲,那笑聲在寂靜的夜里,如碎玉落盤,清脆又動人。
“好?!?
她頓了頓,又道:“多謝?!?
沈勵行笑了一聲。
“你們,你們簡直是瘋了!”
林景塵終于從震驚中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上前一步,擋在兩人中間,臉上是前所未有的焦急與憤怒:“人命關(guān)天!這豈是能拿來當(dāng)兒戲?鐘大夫,你若有事,這滿村的病人怎么辦?沈公子,你怎能……”
他話未說完,腦袋卻猛地一暈,眼前景象天旋地轉(zhuǎn)。
下一刻,他只感到喉頭一陣腥甜,身子一軟,便控制不住地向前倒去。
“哇!”
一口烏黑的血,噴灑在干燥的泥地上,觸目驚心。
“林大夫!”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林景塵最后看到的,是鐘毓靈驚愕的臉。
……
不知過了多久,林景塵悠悠轉(zhuǎn)醒。
鼻尖縈繞著一股濃重而熟悉的藥味。
他艱難地睜開眼,視線從模糊到清晰,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素凈的臉。鐘毓靈正坐在床邊,手里端著一個藥碗,靜靜地看著他。
他動了動干裂的嘴唇,發(fā)出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
“我怎么了?”
鐘毓靈沒有說話,只是將溫?zé)岬乃幫脒f到他面前:“喝藥?!?
林景塵的腦子也清醒了幾分。他緩緩撐著身子坐起,看著自己手背上隱約可見的紅疹,再回想起昏迷前吐出的那口黑血,心中瞬間一片冰涼。
他啞聲問道:“我也染上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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