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nèi)一時寂靜無聲,只有幾不可聞的呼吸聲。
片刻后,林景塵終于忍不住,懷著一絲渺茫的希望輕聲問道:“夫人,如何?”
鐘毓靈收回手,搖了搖頭。
她的動作很輕,卻像一柄重錘,徹底擊碎了門外那女人最后的支撐。
“油盡燈枯,確實無藥可救了?!?
話音剛落,走過來的女人身子猛地一晃,像是被人抽走了全身的骨頭,軟綿綿地摔坐在了床邊。她看著床上形容枯槁的男人,淚水決堤而下,嘴唇劇烈地顫抖著,卻發(fā)不出一絲聲音,那種無聲的悲慟比任何嚎哭都更讓人心碎。
那個瘦小的孩子終于跑了過來,伸出小手緊緊抱住母親的胳膊,將臉埋在她的懷里,小小的肩膀一聳一聳,壓抑地哭泣著。
茅屋內(nèi)的氣氛沉重得幾乎讓人窒息。
良久,鐘毓靈看著那對相擁哭泣的母子,再次開口。
“我救不了他。”她頓了頓,話鋒一轉(zhuǎn),“但我能讓他醒過來片刻,同你說幾句話?!?
她看向那女人:“你們夫妻二人,好生道個別吧。”
女人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鐘毓靈,像是要確認她話中的真假。見鐘毓靈神色不變,她又緩緩轉(zhuǎn)頭,看向床上氣若游絲的相公,最終,用盡全身力氣,緩緩地點了點頭。
鐘毓靈不再遲疑,從懷中取出一個布包,攤開是一排長短不一的銀針。她捏起一根最長的,手法快而精準,毫不猶豫地刺入了男人頭頂?shù)膸讉€大穴。
林景塵在一旁看著,心中駭然。這幾處穴位乃是人體要穴,稍有不慎便會立時斃命,可她的動作卻不見半分遲疑,仿佛演練了千百遍。
幾針下去,床上原本毫無生氣的男人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眼皮顫了顫,竟真的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神渾濁,卻在看到床邊的妻子和孩子時,迸發(fā)出一絲光亮。
“阿……阿蘭……”
鐘毓靈見狀,默默地后退幾步,與林景塵一同退到了邊上,將這最后的時刻留給了他們一家。
男人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氣力不濟,卻堅持著一句一句地囑咐。無非是讓她帶著孩子好好活下去,去投奔遠方的哪個親戚,家里的地契藏在何處……
女人跪在床邊,死死攥著丈夫的手,早已哭成了淚人,除了點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那孩子也懂事地趴在床沿,小聲喊著“爹”。
“下輩子……下輩子,我還娶你……”
男人說完最后一句,眼中的光彩徹底渙散了。
那只緊緊攥著妻子的手,沒了力氣,緩緩垂落。
茅屋內(nèi)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只剩下女人壓抑不住的、細細的抽噎。那孩子似乎也哭累了,小小的身子依偎在母親懷里,一動不動。
死別,是這世間最沉重的痛。
林景塵站在一旁,眼眶也紅了,終是忍不住別過頭去,長長嘆了口氣。他自詡醫(yī)者仁心,可見慣了生死,卻還是看不得這般人間慘劇。
不知過了多久,那女人才用袖子胡亂抹了把臉,撐著床沿,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她轉(zhuǎn)向鐘毓靈和林景塵,深深地彎下了腰。
“多謝二位恩人,讓他最后能跟我說幾句話?!彼穆曇羯硢〉貌怀蓸幼樱路鹈恳蛔侄寄ブ笆?。
林景塵連忙上前一步:“大嫂不必如此。只是此地不宜久留,你還是快帶著孩子走吧,去個安生的地方?!?
“走?”女人慘然一笑,抬起頭正要說話,身子卻猛地一晃。
就在她俯身欲嘔的瞬間,鐘毓靈動了!
她一步上前,快如閃電,一把將那呆立著的小男孩拽到了自己身后。
下一刻,一口暗紅色的血猛地從女人嘴里噴出,濺落在她方才站立的地上,觸目驚心。而她自己,則像一截被砍斷的木頭,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大嫂!”
林景塵臉色大變,驚呼一聲便要上前施救。
“別過去!”
一只手卻橫在他身前,攔住了他的去路。
“為何?”林景塵轉(zhuǎn)頭看向鐘毓靈,急道,“她……”
鐘毓靈沒有解釋,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看。
林景塵一愣,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那婦人倒地時,一只胳膊的袖子被蹭了上去,露出了手腕以上的一截皮膚。
那上面,遍布著與她丈夫身上一般無二的暗紫色斑塊,甚至還有幾處已經(jīng)開始潰爛流膿。
林景塵的瞳孔驟然一縮,倒吸一口涼氣,聲音都變了調(diào)。
“這……這是瘟疫?她也染上了?!”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