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房中,他滿腹疑云,字字句句都準備好了要逼問她。師承何人?為何會解南疆奇蠱?
可話到了嘴邊,看著她那晃晃悠悠的身子,卻又一個字都問不出來了。
他想起她施針時額角滲出的細密汗珠,想起她逼出蠱蟲后瞬間煞白的臉,就感覺心口莫名堵得慌。
也罷。
她便是真有什么圖謀,也不急于這一時。一個連站都站不穩(wěn)的女子,還能翻出什么風浪?
兩人就這么沉默著,終于到了鐘毓靈所住的清暉苑。
還未進門,春桃就提著燈籠急匆匆地迎了出來。
“世子妃!您可算回來了!”春桃一見鐘毓靈,先是松了口氣,待看清她慘白的臉色,頓時大驚失色,“您這是怎么了?臉色怎么這么難看!”
她趕緊上前一步,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鐘毓靈,入手只覺得一片冰涼。
鐘毓靈借著她的力道站穩(wěn),虛弱地搖了搖頭:“我沒事,就是有點累?!?
“二公子?!贝禾疫@時才注意到跟在后面的沈勵行,連忙屈膝行禮。
沈勵行的視線從鐘毓靈的臉上掃過,聲音聽不出什么情緒,對著春桃吩咐道:“去給你們主子燉一盅補氣養(yǎng)血的湯來?!鳖D了頓,又補了幾個字,“用老參?!?
春桃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連忙點頭應下:“是!”
沈勵行不再多,只最后看了鐘毓靈一眼,那雙深邃的桃花眼里情緒復雜難辨。
“嫂嫂好生歇著?!?
說完,他便轉身,毫不拖泥帶水地沒入了夜色之中,仿佛剛才那個提出要送她回來的人,根本不是他。
鐘毓靈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是暫時落了地。
春桃將院門從里面閂上的“吱呀”一聲,仿佛一道屏障,徹底隔絕了門外那個男人帶來的所有審視與壓迫。
鐘毓靈緊繃的脊背驟然一松,整個人幾乎是掛在了春桃身上:“扶我進去,我快站不住了?!?
春桃被她冰涼的體溫和虛弱的語氣嚇了一跳,不敢多問,連忙將她半扶半抱地弄進內室,安置在柔軟的床榻上。
“小姐,您沒事吧?”春桃替她脫下繡鞋,聲音里滿是擔憂。
鐘毓靈闔著眼,連指尖都懶得動彈一下,只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沒事?!?
春桃松了口氣,想到剛才二公子的囑咐:“那奴婢給您弄吃的。”
“先不用了?!辩娯轨`的呼吸漸漸平穩(wěn)下來,“先讓我睡會兒。”
她實在是太累了,那十三針,每一針都耗費了她巨大的心力,尤其最后三根刺入心脈的金針,更是險中求勝,稍有不慎,便是條人命。
話音剛落,不等春桃再說什么,一陣均勻綿長的呼吸聲便已傳來。
她竟是沾著枕頭就睡了過去。
與此同時,清暉苑外。
沈勵行聽到背后關門聲,腳步頓了下:“墨影?!?
“屬下在?!蹦傲⒖虦惿锨?。
“去查一件事。”沈勵行看了他一眼,眼神晦暗不明,“江湖上,有誰會十三針?!?
墨影看向他:“主子,您還是懷疑世子妃?”
沈勵行眸光幽深:“這十三針,針法詭譎,路數刁鉆,絕非尋常醫(yī)術。尋常大夫救人,是固本培元,徐徐圖之。而她,是以命搏命,行的是霸道之法,招招都走在閻王爺的刀尖上。這樣的針法,除非創(chuàng)出來后從未在世間用過,否則不可能完全無人知曉?!?
“江湖之大,但凡有人會,就必然會留下痕跡。我不信,這么一套起死回生的本事,能藏得滴水不漏?!?
墨影立刻領命:“屬下明白,這就去查?!?
他正欲離開,夜空中卻傳來一聲極輕的破風之音。
沈勵行倏然抬手,一只通體烏黑的信鴿穩(wěn)穩(wěn)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他熟練地從鴿子腿上取下蠟丸,捻開,抽出一張薄如蟬翼的信箋。
借著月光一掃,他原本還算平靜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眼底的慵懶被一抹徹骨的寒光取代,雙眸危險地瞇起。
墨影見狀開口:“是他?”
“嗯。”沈勵行將信紙在指尖捏成粉末,隨風飄散。
他抬眼望向飛走的鴿子,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查到了一些關于太子的事?!?
“看來這位儲君殿下,最近又閑不住,想找點新樂子了?!?
“那他,也該有些動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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