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會篡改自已的記憶。
所有對自已不好的記憶,都有可能被篡改。
或許是故意遺忘掉的年少時對在意的人說出的傷人狠話。
或許是知曉自已做過的是錯事因此無意識美化自已犯錯的原因。
或許是大腦意識到這段記憶會無比殘酷故而刻意模糊擦去。
記憶可以被篡改,但不會毫無痕跡。
尤其是當(dāng)那個人被提醒之后。
席予清又做夢了。
夢中人不知道自已正做夢,所有一切不妥都被他忽略,也沒有頭緒去追溯前因后果。
他只以為潯真的逃離了他身邊去參加了狩獵游戲。
為什么她又那樣!為什么不聽他的留在他身邊
他焦急地去找她。
蘭頓公學(xué)有一個天然獵場,存在被圈養(yǎng)的各種猛獸。
他知道,這一次的狩獵游戲就是在那里舉行。
那群少爺們打著在獵場狩獵的名義玩這個狩獵游戲,參加的人不僅會被他們追逐,還要防備野獸。
入目是空曠幽遠(yuǎn)的深山,沒有任何人來過的痕跡,但他就是知道,潯在里面。
席予清孤身一人進(jìn)入山林,朝著某個方向奔跑。
跑向他無數(shù)次記憶中的那個地方,多少次夢境只能看見那個人死亡的地方。
雨滴開始飄落了,打在他臉上冰涼刺骨。
尤其是,隨著他的奔跑,雨勢漸大。
這不是個好兆頭,他知道當(dāng)小雨開始到大雨的時候,就是潯的死期。
樹枝劃破了他的臉,刮破了他的衣服,他卻沒有痛覺一般面無表情踉蹌著往邊趕。
不夠快。
無論怎樣都不夠快,越是想要奔跑,腳步卻虛浮又提不上勁。
他的腳踩過泥濘,為什么,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沒有著力點。
內(nèi)心的焦急都要隨著這大雨下的泥土一樣化作泥石流沖下來。
要快點,再快一點才行。
壓抑的緊張和恐慌就像是潮水一樣包裹他、淹沒他,口鼻仿佛被堵住,帶來絕望的窒息感。
不知道扒開了多少個灌木叢,也不知道跌倒了多少次又爬起來。
席予清的視野已經(jīng)被厚重的雨幕覆蓋,他能看見的是能把他吞噬的近乎于黑色的深綠。
仿佛沒有盡頭。
雨滴打葉如同鼓點,推進(jìn)某人的死亡。
終于,他近乎于半跪著猛然用雙手分開擋在自已面前帶刺的枝葉。
唰的一下,那一刻,天空乍亮。
劃過天際的閃電蔓延,他看見倒在血泊中的人。
歷史終究還是重演。
席予清發(fā)不出聲音,雨滴沿著蒼白的臉滴落,冰冷深入骨髓,他甚至不敢靠近。
那一定不是她。
他的自欺欺人就像是隨時會被戳破的窗戶紙。
只要仔細(xì)看就能看到,那張臉就是他所見到過的潯的臉,溫柔、蒼白,如同即將凋謝的花。
聽到聲響,她轉(zhuǎn)過了頭,勉力揚起一個笑來,但這次的笑卻不像是他從前每一次夢到的前世。
里面沒有安撫,沒有熟稔,而是譏諷,仿佛他們是敵人。
少家主……
他聽見她這樣呼喚,那雙眼看向的是他的方向,卻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他身后,更高的地方。
但即使是這樣已經(jīng)足夠讓他心碎。
他已經(jīng)逐漸意識到了什么。
席予清的睫毛顫抖,緩緩轉(zhuǎn)過頭,看到了在隱衛(wèi)打著的黑傘之下,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沿著傘面滴落的雨珠簌簌落下,雨后的臉,如同天上懸月,冷淡俯視眾生。
那是他,是他自已。
席予清維持著抬頭的動作,任由雨水沖刷臉龐,已經(jīng)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耳畔幾乎只能聽到大雨聲,在這種情況下,他卻幻覺一般能夠感受到潯微弱的呼吸。
他驟然轉(zhuǎn)頭想要靠近,但另一道身影先他一步。
一雙皮鞋踩過泥濘,蒼白手掌捏著血泊中那個人的臉,輕佻扳正。
席予清想沖上去護(hù)住潯,但卻直接穿了過去。
在場所有人,沒有一個人能夠看到他。
童少川還在說著話:很漂亮哦,這種表情。
黑傘下的席予清皺了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