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世民調整戰(zhàn)略,唐軍暫緩猛攻,轉而掘井、掃蕩、固營的同時,平壤城內,剛剛因力量得到補充而稍顯振奮的氣氛,也漸漸被一種新的、更深的焦慮所取代。
淵蓋蘇文站在內城最高的望樓上,銳利的目光穿透漸沉的暮色,緊緊盯著唐軍大營的動向。
唐軍停止了潮水般的攻勢,這并未讓他感到輕松,反而心生警惕。
他看到唐軍營寨在加固,壕溝在加深,看到遠處騎兵揚起的煙塵,那是唐軍在清掃外圍。一種不祥的預感攫住了他!
李世民這是要改為長期圍困?
“長期圍困……”淵蓋蘇文低聲重復著這四個字,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
若在幾日前,他或許會為此竊喜,憑借剛剛聚集起來的糧草和兵力,他有信心耗上一段時間。
但此刻,他腦中浮現(xiàn)的卻是那一道道被填埋、被污染的水源,倘若李世民真的掘井成功呢?
這個念頭如同毒蛇,悄然鉆入他的心底,帶來一陣刺骨的寒意。
平壤地勢并非絕對找不到地下水,只是工程浩大,以往無人嘗試罷了。
以唐軍的人力物力,若下定決心,未必不能成功。
一旦唐軍水源自給,那么他苦心經(jīng)營的“焦土阻水”之策,便告徹底破產。
屆時,平壤將真正淪為一座孤島,坐擁十幾萬大軍和堆積如山的糧草,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唐軍以逸待勞。
不,不能坐以待斃!必須趁唐軍掘井未成、立足未穩(wěn)之際,尋求破局之法!
突圍?這個念頭并非沒有出現(xiàn)過。
但能去哪里?棄守平壤,高句麗便等于亡了國,失去了這最后的政治象征和經(jīng)營數(shù)百年的根基,流亡政權又能支撐幾時?
海上?茫茫大海,又能去往何方?投奔靺鞨或者更北的部落?那與喪家之犬何異?
他淵蓋蘇文寧可在平壤戰(zhàn)至最后一兵一卒,也絕不愿那樣茍延殘喘。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東南方向,那是新羅百濟的方向。
一個念頭如同電光石火般閃過腦海:若平壤實在不可守,或許新羅百濟才是最后的希望所在?
至少,那里離大唐本土更遠,意味著唐軍的補給線更長,更容易受到騷擾。
而且,李世民的目標是平壤,是覆滅高句麗宗廟,若自己率主力南走新羅,他未必會追擊!
如果趁機南下,十幾萬大軍出奇兵有機會奪下新羅!
實在不行,還能走海陸去對面的島國!
這念頭剛興起就被他強行壓下。此刻若顯露絲毫南撤之意,城內這勉強凝聚起來的軍心民心,立刻就會土崩瓦解。
更何況,唐軍會放任他離開嗎?
他望向唐軍的包圍圈,注意到唐軍并未四面合圍,而是有意無意地在南面留下了一些空隙。是兵力不足?還是……故意為之?
淵蓋蘇文心中一凜。
是了,李世民何等人物,豈會看不出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