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人猛地抬頭,眼中寒光一閃。
林淵卻毫不在意,他攤了攤手,語氣里帶著幾分無奈的戲謔:“先生,你我素不相識,我說的任何保證,都不過是一句空話。你信與不信,其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現(xiàn)在除了信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你……”灰衣人語塞。
是啊,他沒有選擇了。
從這個年輕人說出“北鎮(zhèn)撫司密令”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jīng)沒有選擇了。
林淵看著他,語氣忽然變得柔和了一些:“先生,我敬你是一代高手,不愿與你刀兵相向。你為王承胤效力,無非是圖一份知遇之恩。但你捫心自問,他將你這等人物,安置在此處,看守一個婦道人家,真的是對你的器重嗎?”
“你守在這里,守住的,只是一個女人的清白。可你守不住的,是官場上的明槍暗箭,是人心里的貪婪嫉妒。今夜之事,便是一個警告。就算沒有我,遲早也會有李淵、張淵,用別的法子,將這里變成置王承胤于死地的陷阱?!?
“你守不住的。”林淵輕輕地重復(fù)了一句,像是在陳述一個無可辯駁的真理。
這最后的一句話,像一柄無形的重錘,徹底擊潰了灰衣人心中最后一道防線。
他守不住的。
是啊,他守不住的。
他可以擋住一百個刺客,卻擋不住一張從京城遞來的狀紙。他引以為傲的武功,在這張巨大的、名為“大明官場”的網(wǎng)里,什么都不是。
灰衣人緩緩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眼中所有的銳氣、掙扎、不甘,都已然褪去,只剩下一種看透世事的疲憊與灰敗。
他沒有再看林淵,而是轉(zhuǎn)過身,對著另一片陰影,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了一句:“讓他動手吧。速戰(zhàn)速決?!?
那片陰影里,宋七的身子猛地一顫!
他知道,這話是對自己說的。
這個高手,竟然從一開始,就發(fā)現(xiàn)了他!
一股寒意從宋七的尾椎骨直沖頭頂,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一直都在鬼門關(guān)前徘徊。若不是林淵用語鎮(zhèn)住了此人,自己恐怕早就身首異處了。
他不敢再有絲毫遲疑,對著林淵的方向,無聲地拱了拱手,然后整個身形如同壁虎一般,貼著地面,悄無聲息地朝著那座燈火通明的繡樓滑去。
庭院里,只剩下林淵和灰衣人。
“繡樓東側(cè)的墻角下,有一口枯井。井下有密道,直通庵外五里的樹林。帶她從那里走?!被乙氯吮硨χ譁Y,聲音平淡地像是在說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多謝先生指點?!绷譁Y拱了拱手。
“不必謝我。”灰衣人沒有回頭,“我不是在幫你,我是在幫王總兵收拾爛攤子。記住你的承諾,帶她走,永遠(yuǎn)不要再回宣府,更不要讓她受到任何傷害。否則,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會取你性命?!?
他的聲音里,重新帶上了一絲冰冷的殺意。
“自然?!绷譁Y應(yīng)道。
他知道,這是對方最后的底線,也是最后的警告。
灰衣人不再語,他提步,朝著與火場、與繡樓都相反的方向走去,一步,兩步……他的身影很快便融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一樣。
他放棄了職守,將這座庵堂,將那個女人,徹底交給了林淵這個“不速之客”。
林淵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他消失的方向,直到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氣息。
他知道,自己賭贏了。
這場以人心和時局為賭注的豪賭,他贏了。
他轉(zhuǎn)過身,目光投向了那座在夜色中顯得有些孤寂的繡樓。此刻,那座樓宇在他眼中,再也不是什么龍?zhí)痘⒀ǎ且患偈挚傻玫哪抑兄铩?
他的身形一動,如同一縷青煙,朝著繡樓疾速掠去。
然而,就在他即將踏上繡樓臺階的那一刻,樓上那扇緊閉的窗戶,“吱呀”一聲,從里面被推開了一道縫。
一雙清亮而又帶著幾分驚恐的眼睛,從門縫后,悄悄地望了出來,正好與抬起頭的林淵,四目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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