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圓圓的瞳孔猛地一縮。李自成!這個名字她如雷貫耳,那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是讓京城里所有人都惶惶不可終日的噩夢??墒?,二十八天?怎么可能這么快!
“三天之后,京城陷落。滿朝文武,開門迎賊?!?
“你所效忠的崇禎皇帝,那個將你當(dāng)作禮物送出去的君王,會在走投無路之下,親手砍殺自己的妻女,然后獨(dú)自一人,跑到煤山的一棵歪脖子樹上,自縊身亡。大明,就此亡國。”
“轟!”
這幾句話,如同一道道天雷,接連不斷地劈在陳圓圓的腦海里,將她所有的認(rèn)知、所有的常識,都劈得粉碎。
她張著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她的臉上血色盡褪,只剩下一片死灰。京城陷落?皇上自縊?大明亡國?
這……這怎么可能?這是何等荒謬的瘋話!
可她看著林淵的眼睛,那雙眼睛里沒有絲毫的瘋狂,只有一種講述既定事實的冷漠與平靜。那種平靜,比任何聲嘶力竭的吶喊,都更讓她感到恐懼。
“不……不可能……你胡說!你妖惑眾!”她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卻干澀得像是砂紙在摩擦。
林淵沒有理會她的辯駁,他只是繼續(xù)往下說,用更殘酷的真相,將她最后一絲僥幸徹底擊碎。
“而你,陳圓圓,你以為你到了吳三桂那里,就能幸免于難嗎?”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京城被李自成攻破后,你的家人會被抄,你的父親會被抓起來拷打追贓。而你,會被李自成手下的大將劉宗敏霸占?!?
“什么?”陳圓圓如遭雷擊,身體劇烈地晃動了一下,險些從椅子上摔下去。
“遠(yuǎn)在山海關(guān)的吳三桂,在得知京城陷落、崇禎身死之后,本已準(zhǔn)備投降李自成??僧?dāng)他聽到你被劉宗敏搶走的消息后,他會做什么,你想知道嗎?”
林淵俯下身,湊到她的耳邊,用一種魔鬼般的低語,說出了那句將流傳后世的判詞。
“他會‘沖冠一怒為紅顏’?!?
“他會放棄投降,轉(zhuǎn)而打開山海關(guān)的大門,放關(guān)外的滿清韃子入關(guān)。他會與他的殺父仇人,與大明朝的宿敵聯(lián)手,掉轉(zhuǎn)槍頭,殺回北京。”
“而你,陳圓-圓,這個名字,將會和‘紅顏禍水’四個字,被死死地釘在一起。后世的史書會寫,是你的美貌,讓一個大明邊將引清兵入關(guān),斷送了漢家的最后一點(diǎn)江山。天下人都會說,是你,亡了大明!”
“你將背負(fù)著千古的罵名,從一個男人的手中,被轉(zhuǎn)送到另一個男人的手中。你將眼睜睜看著這片生你養(yǎng)你的土地,在韃子的鐵蹄下呻吟、流血。你會在無盡的悔恨與恐懼中度過余生,最后,孤獨(dú)地死去,或許是投湖,或許是被賜死,沒人會記得,也沒人會在意?!?
林淵直起身子,說完了。
他像一個冷酷的劊子手,用最鋒利的刀,一刀一刀,將陳圓圓的人生,連同她對未來的所有幻想,都凌遲得支離破碎。
茅屋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那豆油燈的火苗,在不知何時灌進(jìn)屋來的山風(fēng)中,瘋狂地?fù)u曳,忽明忽暗。
陳圓圓呆呆地坐在那里,像一尊沒有靈魂的玉像。她的眼睛睜得很大,卻沒有焦距,空洞地望著前方那片黑暗。林淵剛才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淬毒的刻刀,在她的腦海里,在她的心上,刻下了一道道血淋淋的傷口。
亡國。
禍水。
千古罵名。
這些詞匯,像無數(shù)條毒蛇,纏繞著她,吞噬著她,讓她無法呼吸。
她緩緩地抬起手,顫抖著,似乎想要觸摸一下自己的臉頰。那張曾讓她引以為傲,也讓她備受困擾的絕世容顏,在這一刻,仿佛成了一個最惡毒的詛咒。
原來,這才是她的命運(yùn)。
不是被當(dāng)作禮物送出去,而是被當(dāng)作一場巨大災(zāi)難的導(dǎo)火索,被推向歷史的祭壇。
巨大的、無法喻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從四面八方涌來,瞬間將她淹沒。她感覺自己正在不斷下沉,沉向一個無邊無際的、冰冷的深淵。
她看著眼前這個男人,這個親手將她推入深淵的男人。他的臉上,依舊是那副平靜得可怕的表情。
淚水,終于無聲地從她空洞的眼眶中滑落,一滴,一滴,砸在滿是灰塵的地面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許久,許久。
她那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嘴唇,才微微翕動了一下,用一種近乎氣音的、破碎的聲音,問出了一個問題。
“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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