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
“在!林哥您吩咐!”小六子一個激靈,站得筆直,聲音洪亮,差點把房梁上的灰塵震下來。
林淵被他這副模樣逗得有些想笑,但還是板著臉:“從現(xiàn)在起,你不是我的幫手,是我的眼睛和耳朵。”
小六子胸膛一挺,臉上滿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決絕。
“我要你盯住城里所有跟吳家,以及平西伯府有關(guān)的人。哪怕是他們家馬夫今天多喝了一碗豆汁,在哪家鋪子買了二兩醬肉,我都要知道?!绷譁Y的語氣平淡,但要求卻細致到了令人發(fā)指的地步,“另外,去找?guī)讉€平日里相熟的、膽大機靈的窮兄弟,要靠得住,嘴巴嚴。明天去城外,給我演一出劫道的戲。”
他從懷里又摸出幾塊碎銀,推到小六子面前:“錢不是問題,但戲一定要演得像,演得真。要讓他們看起來,就是一群餓瘋了的流寇,而不是什么江湖好漢?!?
小六子看著桌上的銀子,眼睛放光,他用力地點頭,拍著胸脯保證:“林哥您放心!這事兒小的熟!保準給您辦得妥妥帖帖,連他們吐的唾沫星子,都得帶著窮酸味兒!”
“去吧,天亮之前,我要看到人?!?
“得嘞!”小六子將銀子小心翼翼地揣進懷里,像是領(lǐng)了圣旨一般,轉(zhuǎn)身一陣風(fēng)似的跑了出去,渾身都是使不完的勁。
屋子里,瞬間只剩下了林淵和陳圓圓兩個人。
喧囂和亢奮退去,一種更深沉的靜謐籠罩下來??諝庵校路鹩袩o數(shù)看不見的塵埃在緩緩飄落,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陳圓圓低著頭,雙手不安地絞著衣角。她能感覺到林淵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那目光不帶任何侵略性,卻像月光一樣,無孔不入,讓她無處可藏。
她以為,他會跟她說些什么?;蚴前矒幔蚴敲?,或是解釋他接下來的計劃。畢竟,她才是這場大戲里,最關(guān)鍵的那個“道具”。
然而,林淵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她等了許久,久到她幾乎要忍不住抬頭去看他時,林淵終于動了。
他沒有說話,只是提起桌上的茶壺,發(fā)現(xiàn)里面已經(jīng)空了,便轉(zhuǎn)身走到屋角的爐子旁,那里溫著一壺?zé)崴K崞鹚畨兀沽艘槐?,然后走回來,將那杯冒著裊裊白氣的熱水,輕輕推到了陳圓圓的面前。
“喝點熱水,暖暖身子?!?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在后巷那般酷烈場景后顯得極不真實的溫和。
“今晚,嚇壞了吧?”
陳圓圓猛地抬起頭,撞進了他的眼眸里。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在幽暗的燈火下,清澈、平靜,甚至還帶著一絲……關(guān)切?
這絲關(guān)切,比他在賭坊里的神機妙算,比他在后巷里的雷霆手段,更讓她感到震撼。
那個殺伐果斷、視人命如草芥的錦衣衛(wèi),那個將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間的謀士,那個讓手握權(quán)柄的千戶磕頭求饒的魔神……此刻,竟然在擔(dān)心她是否受了驚嚇?
巨大的反差,讓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她看著眼前這杯熱水,那蒸騰而上的霧氣,模糊了她眼中的世界,也模糊了眼前這個男人的面容。
她忽然分不清,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他。是那個讓她感到恐懼的暴徒,還是眼前這個讓她感到一絲暖意的……人?
她的命運,在這樣一個夜晚,被一只看不見的大手,徹底撥轉(zhuǎn)了方向。而她自己,還正為這突如其來的一杯熱水,感到心神不寧,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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