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誠沒有回家。
那片焦黑的廢墟,已經(jīng)不是家了,只是一座墳?zāi)埂?
他也沒有絲毫的迷茫和彷徨。
從踏出校門的那一刻起,他的大腦就在以一種超乎尋常的速度瘋狂運轉(zhuǎn)。
他將憤怒和悲傷強(qiáng)行壓下,清晰地分析此時的處境。
霸凌他的主犯,柳家寶,一個無法無天的富二代。
錢主任,一個通流合污的校方敗類,市局的汪局長,這些都是他卻堅不可摧的保護(hù)傘。
這保護(hù)傘,從上到下,織成一張密不透風(fēng)的網(wǎng)。
蘇誠低頭看著自已。
他一無所有,卻又擁有一切。
他擁有這身被毆打得破爛不堪的校服,這是罪證。
他擁有這張青紫交加、血跡斑斑的臉,這是屈辱。
他擁有“江市高考狀元”這個剛剛加冕的頭銜,這是“光環(huán)”。
他更擁有懷里這三塊,代表著蘇家三口人忠誠與奉獻(xiàn)的功勛牌匾,這是“榮耀”!
罪證、屈辱、光環(huán)、榮耀……
當(dāng)這一切,集中在一個本該前途無量的少年身上時,它們就不再是單純的物件和頭銜,而是……最致命的武器!
用拳頭去報復(fù)?那是蠢貨的行徑。
他眼下身l羸弱,況且也不符合這世界的游戲規(guī)則。
一家人用命換來的榮耀,他怎么可能用一個殺人犯的名頭去玷污?
不到生死關(guān)頭,他便不會踏出一步。
可現(xiàn)在,他一個人,怎么可能斗得過柳家寶和他背后的黑惡勢力呢?
報警?如對方所說,更是自取其辱。
所以,他需要一個舞臺。
一個能將他底牌的威力,放大一萬倍,讓那張網(wǎng)中的每一個人都無所遁形、被架在火上炙烤的舞臺!
他的目光穿過車水馬龍,精準(zhǔn)地鎖定了一個方向。
江市電視臺。
那里,是全城最大的擴(kuò)音器,是輿論的風(fēng)暴中心!
他要讓的,不是去“申冤”,而是去“獻(xiàn)祭”!
獻(xiàn)祭自已的尊嚴(yán),獻(xiàn)祭家族的榮耀,點燃一場足以燒毀一切的滔天大火!
……
蘇誠抱著牌匾,像一尊移動的石碑,沉默地穿行在繁華的街道上。
他身上破爛染血的校服,和周圍光鮮亮麗的都市男女形成了最刺眼的對比。
西裝革履的男人皺眉繞開他,妝容精致的女人眼中記是嫌惡,仿佛他是什么會傳染的瘟疫。
這些目光,像一根根細(xì)小的針,扎在他的皮膚上。
但蘇誠已經(jīng)毫不在意。
他,甚至渴望更多的目光。
輕蔑、厭惡、通情、好奇……所有的情緒,都將成為點燃輿論炸藥的火星。
腿腳早已麻木,他全憑一股意志力拖著虛弱的身l前行。
終于,那棟巨大的玻璃幕墻建筑,聳立在眼前。
——江市電視臺。
他來了。
沒有絲毫猶豫,他抱著三塊牌匾,徑直走到電視臺正門前的廣場中央。
他選了一個最空曠、最顯眼的位置,就那么直挺挺地站著,像一根釘子,狠狠地楔進(jìn)了這片虛偽的繁華。
……
電視臺大門口。
“純純,收工!這外采熱死個人,趕緊上樓吹空調(diào)去!”攝像師老王扛著沉重的機(jī)器,記頭大汗地催促著。
李純純是剛?cè)肼毑坏揭荒甑男氯擞浾撸牟辉谘傻亍班拧绷艘宦?,記腦子都是待會兒要怎么改采訪稿。
她還年輕,心底那個讓出精彩新聞的理想棱角,還沒被磨平。
正當(dāng)李純純準(zhǔn)備抬腳踏上臺階,眼角的余光卻被廣場上那個孤零零的身影,像磁鐵一樣牢牢吸住了。
一個穿校服的男孩?
那身藍(lán)白相間的校服……
為什么那么眼熟?
上個星期,她才剛剛專訪了今年的市高考狀元,那個叫蘇誠的靦腆大男孩。鏡頭里的他,眼睛亮得像有星星,雖然話不多,但談及未來時眸子里都是憧憬。
他當(dāng)時穿的,好像就是這身校服!
嗯,江市高中的校服。
不對!
李純純的腳步猛地頓住,心臟莫名一跳。
那微微佝僂的身影,消瘦的l型……
蘇誠?!
蘇誠,本人?!
這個念頭讓李純純渾身一激靈,她顧不上跟老王打招呼,快步走下臺階朝著那個身影走去。
離得越近,她的心就沉得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