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梧咳出的那口血,和她搖搖欲墜、仿佛下一刻就要香消玉殞的模樣,瞬間澆滅了沈文聰心頭大半的疑竇與怒火。
是了,任她有些小聰明,終究是個油盡燈枯的病癆鬼!一個將死之人,占著再好的院子又能逍遙幾日?總好過她不管不顧地鬧開,驚動大長公主。
沈文聰臉色陰晴不定,最終化為一絲不耐,轉頭對沈吳氏厲聲道:“還愣著做什么!即刻讓溪兒從拾芳院搬出來,給青梧騰地方!”
沈吳氏臉上肌肉抽搐,強壓著不情愿:“老爺!溪兒她被打得還難……”
“哪個院子不能將養(yǎng)?!”沈文聰毫不客氣地打斷她,語氣斬釘截鐵,“現(xiàn)在就去辦!難不成要鬧到人盡皆知嗎?!”
說罷,他目光復雜地瞥了沈青梧一眼,硬邦邦甩下一句:“你既身子不適,就在府里好生靜養(yǎng),莫要外出?!?
畢,竟是懶得再多做表面功夫,拂袖而去。
沈吳氏胸口劇烈起伏,對著沈青梧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連虛偽的安撫都說不出口,轉身欲走。
“二嬸,”沈青梧卻在她身后輕輕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刺耳,“莫要忘了提醒青溪妹妹盡早去祠堂領罰。”
她看著沈吳氏背影猛地一僵,腳步踉蹌了一下,然后氣沖沖快步離開,眼底掠過一絲冰冷的譏誚。
又過了半個時辰,沈青梧終于踏入了記憶中的拾芳院。
初夏微風拂過,院中花樹簌簌作響,粉白的花瓣如雪紛揚落下。
一片柔軟的花瓣悄然飄落掌心,沈青梧微微一怔。剎那間,眼前景象恍惚。
她看見三個小小的身影在樹下嬉笑追逐,石桌旁,一對璧人正含笑對弈,男子眉目英挺,女子溫柔嫻靜……
“爹……娘……”她下意識地喃喃出聲,向前伸出手。
可指尖觸及的,只有冰涼的空氣?;糜叭鐭熛?,只余下滿院落花和空蕩蕩的石桌。
她猛地回神,那些被刻意壓在心底的記憶,又翻涌上來。
四歲那年,娘親的院子突然起了大火。那天爹爹正好護衛(wèi)圣上去廟堂祭祖,不在府中。她和兩個哥哥被驚醒,趕過去時,火勢已經蔓延到屋頂,紅得嚇人。
偏偏那日在望火樓值班的防隅官,竟和人喝得酩酊大醉,連火情都沒及時發(fā)現(xiàn)。最后,大火燒盡了整個院子,也燒死了娘親。
而那個陪防隅官喝酒的人……是二叔沈文聰。
沈青梧記得從那事后,爹爹就斬斷了和二房的關系,把他們趕了出去。還變得時常喝酒買醉,嘴里說著“對不起”。
而體弱的她,又因痛失娘親日夜啼哭,頻頻發(fā)高燒,就被送去了藥王谷。等她長大些,寫信問爹爹當年大火的細節(jié),爹爹卻總含糊其辭,要么避而不答。
這反而讓她覺得娘親不是死于意外。
多年來的懷疑,此刻如同毒藤般纏繞上心臟。
她倏然收緊手掌,將那片花瓣碾碎。
“夏椿,夏棗,把二小姐的東西都拿去燒了?!鄙蚯辔嗍栈厮季w,輕聲開口,以至于她們看不見她此時眼里翻涌的殺氣。
“你瘋了?!”夏椿失聲驚呼,卻被夏棗猛地拽住手腕。
夏棗立刻屈膝,垂首應道:“是,大小姐?!彼龔娦欣栽卩洁斓南拇?,快步走向內室開始收拾。
沈青梧-->>余光掃過她們,真當安插兩個人到她身邊能有什么用嗎?
與此同時,祠堂偏廂內。
沈青溪正躺在臨時搬來的臥榻上,用裹著冰塊的絲帕敷著紅腫的臉頰,臉色鐵青。